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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陈年旧恨 ...


  •   “娘娘。”竹锦站在纪靡音身后,轻声道:“夜深了,你身体不好,该歇下了。”
      纪靡音慢慢将头上的发簪取下,回过头来看着竹锦:“竹锦,你跟在本宫身边多久了?”
      “奴婢跟在娘娘身边两年半。”
      “是啊,两年半。本宫一直以为你忠心,所以冻绿嫁出去后,就升的你,原还想着为你许门好亲事……”
      “娘娘,奴婢该死!”竹锦跪在地上。她早就知道,聪明如纪靡音,怎么会不知道她做下的事?这两日纪靡音一直不提,她心里也忐忑,如今听她问起,心里也舒坦多了。
      “这次被你借手,本宫不怪你。两年半来,本宫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身世,想来,也是本宫疏忽了。”
      竹锦双眼圆睁,不敢置信纪靡音居然说不怪她。
      “竹锦,本宫这次不怪你。但是本宫也不想不明不白的担这莫须有的罪。你,为何要下毒害死孟裳呢?她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不是吗?”纪靡音垂眸,并不看竹锦。
      竹锦一脸呐呐,踌躇着半晌没有开口。
      纪靡音看她不语,沉声道:“怎么,本宫为你担下如此天大的罪责,只是想得个答案也这样难吗?”
      “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其实早就认识孟裳。”竹锦咬牙,终于脱口道。
      纪靡音早猜到她与孟裳有陈年旧怨,可看孟裳模样,分明是不认识竹锦的。那么两人之间,到底结下的是什么怨恨呢?深到竹锦明知她可能不在人世也还要添把柴,置她于死地。“孟裳看样子,并不认识你。”
      “是的,她并不认识奴婢,只是奴婢认识她。”竹锦双眼落在前方,显然已经陷入回忆中。“奴婢是京都东武巷子人,九年前奴婢家爹爹生病,身体每况愈下,奴婢卖身到一户人家做了丫鬟。那家少爷对奴婢很好,教会奴婢很多东西。后来爹爹死了,奴婢去找少爷的时候,却看到少爷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少爷明明说过喜欢我的,于是奴婢去找少爷。少爷没有骗奴婢,他说对不起,他确实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奴婢本欲去庵里了此残生,最后却阴差阳错的进了宫。之前看到孟裳的时候,奴婢就认出来她是当年少爷喜欢的那个女人。奴婢让人出宫打探消息才知道,当年奴婢入宫,她嫌弃少爷落第,没有跟少爷成亲。”
      “所以,你这次终于得了机会,就想毒死她,为你的少爷复仇吗?”纪靡音低声喟叹。女人,又何必总是这样自伤。
      竹锦双目含泪,只是不语。
      “你下去吧。”纪靡音挥挥手,让竹锦下去。“今日的事,不必再提。本宫也只当,从不曾听过。”
      “娘娘——”竹锦愧疚的长呼一声,双眼明珠滚动更急。
      纪靡音挥挥手,起身上榻。
      指尖轻轻一拉,柔滑的花素绫帐幔从如意莲花纹银勾上滑落下来,遮挡住竹锦的视线。
      “奴婢告退。”竹锦慎重的叩下三个响头,然后退出去。
      纪靡音阖眼,气息平稳……

      明月高悬。几多人,夜不能寐。
      红枫树下,纸糊的窗面上,映出一对人影。
      “娘娘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娘娘心高气傲,就算是误会,她也不会屑于跟皇上解释的。”冻绿一边给薛敛捶着肩,一边担心道。
      薛敛伸手按住冻绿搭放在肩头的右手,安慰着:“你也不要太担心。皇后毕竟是太上皇赐婚的,现在太上皇回宫,不会答应皇上随便将皇后废掉的。至于皇后那里,我也没有办法太靠近。只知道皇后被暂时禁足在宫中,文王也没有办法见她一面。但是我想,皇后和皇上不管怎么说都是多年夫妻,恩爱一场,皇上也不至于对皇后太差。”
      “当年皇上和娘娘好似一双碧人,却——若不是我和方嬷嬷都出了宫,娘娘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冻绿知道纪靡音的心思,每每总是为她心疼。这次出这样大的事,冻绿一直心里愧疚,认为是自己离开宫里,让旁人有机可趁,才害了纪靡音。
      “娘娘是个聪明人,她不会有事的。至于皇后和皇上的关系,不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插不上手。”薛敛手一紧,将冻绿拉入怀里,果见她双眼含泪,欲坠未坠。“我就知道你又哭了。你就别老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了。皇后让你嫁给我,也是希望你、我幸福。你还记得吧,皇后说过,她不当你是下人,当你是姐妹。你若每每自伤,让皇后知道,她会心疼的。好了,别哭了……”
      冻绿擦擦眼泪,点点头:“我也知道,只是想到娘娘现在一个人在宫里,我就——”
      薛敛想起纪家,虽然现在纪家朝堂上势力不如以前,但是也并不容人轻视。“放心吧,我明天进宫,会再让人继续探清消息的。娘娘不管怎么说都是纪家的人,纪家虽然现在势力不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纪家自然有门路可保皇后的位份。皇后若被废,对纪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冻绿听薛敛提起纪家,才想起今日见的奇怪事。她歪着头思索半晌,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告诉薛敛:“你还记得,我当初有个师哥吧。”
      “嗯,就是将你卖入纪家的那个师哥?怎么突然提起他?”薛敛听冻绿这一问,回想一下就想起当初冻绿告诉他的幼时遭遇。记得冻绿当日提起这位师哥医术高明,一直图谋冻绿家的药谱。
      “今日,我碰到那个师哥了。”冻绿看着薛敛,缓缓回忆道:“今天我去方嬷嬷那里,正好遇到琳琅神医。琳琅神医在珍药局订了一份特殊少见的药材。我想着左右自己无事,就帮她跑了一趟去取药。在药局,我碰到他了。这样多年没见,我本来也没有认出他,只是恰好别人撞了他,我看到他右手腕子上清晰的烙印才想起,他正是当年那个师哥。我不想与他认识,所以刻意避开他,匆匆帮琳琅拿了药就回方嬷嬷宅里,意外看到那个师哥和一个戴着面纱的男人说着话进入纪家。”
      “纪家——”
      “我记得,这位师哥当年在纪家就跟纪廷伟相识,好似交情也还不错。只是他为人阴狠,不知道在纪廷伟死后,为何还跟纪家如此亲近。光想起他今日踏入纪家,我就觉得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冻绿的指头越发抓紧薛敛衣衫,掩饰不住心里的恐慌。那个师哥,最擅长的就是制毒、解毒,难道,娘娘这个事,跟那个师哥有关?
      “别太紧张,或许你是多想了。”薛敛看冻绿肌肉紧绷,紧张的厉害,忙抱着轻拍她的背脊,让她放松。
      冻绿摇摇头,将头侧靠在他肩上:“你也说了,当日那毒非常厉害,太医都没有办法解,白白看着那位被溅射到毒药汁的宫娥送了命。那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解毒、制毒,我只怕,他和纪家有什么阴谋——”
      薛敛拍拍冻绿的脖颈:“别想了。我明天找人过去盯着点。现在既然知道你那个师哥跟纪家有关联,我们多注意着点,也能预防!夜深了,还是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嗯。”冻绿乖巧的应一声,任薛敛将她抱上床,吹灭烛火……

      早上起床,送薛敛入宫当差后,冻绿终究心里不踏实,刻意去了纪府外晃悠,结果还真让她再次看到了那个人。
      悄悄跟在那人身后,看他东走西拐,然后——
      看他踏入芙蕖房后,冻绿快速的找到小二,一问才知道,菡萏房居然恰好空着,还有半个时辰才有客人过来。冻绿于是立马出钱包下这半个小时。
      走入菡萏房的时候,冻绿心里还忍不住有种天助她的感觉。这家酒楼的菡萏房和芙蕖房,两间房本是一间,中间只用屏风隔断而已。
      随便点了几样东西,冻绿偷偷透过中间隔断的缝隙,看到旁边芙蕖房里的人。
      青色长裙,看身姿是个年轻的女子。只可惜她背对着,看不清样子。
      “客官,茶来了!”小二敲门,说茶水好了。
      冻绿为小心起见,并没有出声,只是走过去开了门,让小二将茶水送进来。等小二走出房门,她再次将房门关上,贴过去偷听旁边房内的动静。
      “这样多年没见,你过的好吗?”男人的声音比起记忆里的清冷无情,居然隐隐带有几分柔软的温存。
      女人的声音很耳熟。冻绿认真回想,却怎么也想不清楚到底是谁。
      “奴婢在宫里过的很好。不知道,少爷你呢?”
      宫里?冻绿继续扒在缝隙上,想要看清楚那女人的脸,却始终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楚。
      “我也没什么变化,仍然是看书、习字、研究各种药方。”
      “少爷成亲了吧?不知道小少爷……”
      “没有成亲。”男人打断她的声音。
      女人听他这样说,马上歉疚的道歉:“少爷,奴婢错了。”
      “不关你的事。你既然在宫里当差,恐怕认识当今的贵妃娘娘吧。”
      “孟贵妃吗?”女人的声音低下去:“奴婢不是孟贵妃宫里的,不过,奴婢确实认识贵妃娘娘。”
      冻绿正屏息越发听下去,想要知道那个人跟孟裳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却又听到小二叩门。
      该死,冻绿不得不放弃,走过去开门。
      “客官,这是你点的水晶鸭脍,软玉砌香,八宝黄瓜,雪团。菜上齐了,请慢用!”小二打个揖,走出去。
      冻绿忙关上门,也顾不上吃桌上的菜,凑到缝隙前再想听,却见他们已经在说再见,打算离开。
      “少爷,奴婢不能在宫外久呆,奴婢就先回宫里去了。”
      “好。宫里规矩多,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少爷也要多加珍重。纪老爷总有一天会看到少爷的好的。”
      “这些都随缘了。”男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有几分沉痛。
      男人率先走出去,刚打开门,却听到女人在后边追问道:“少爷——”
      男人停下来,问着女人:“怎么了?”
      “少爷,你——恨吗?”
      男人没有说话,停顿了一会儿,就在冻绿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他说:“恨,怎么不恨?只是恨谁?恨爹不认我?恨她抛弃我,去追寻荣华富贵?我是恨的,只是比起在心里恨他们,我更想闯出一番名堂来,被认可。如今,我救活了那个人,爹多少对我有好脸色,不会再当我不存在,我已经满足了。至于她,听说她在宫里很受宠,我们终究是陌路人。不管她好还是不好,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少爷,你就是太心善!”
      心善?冻绿听她这样评价那个人,真想跳出去告诉她。她口里这位心善的少爷可一点也不善!
      “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半晌后,就在冻绿以为女人不会动的时候,听到女人一声叹息,然后转过身来——
      竹锦?!
      冻绿捂住口,想着今天这一跟踪,可真是发现了不少东西。心里琢磨着,一定要尽快告诉给薛敛知道。还要让他尽快想办法告诉给娘娘知道才行。娘娘一个人在深宫,现在身边的竹锦明显靠不住,娘娘——
      冻绿突然想到,竹锦靠不住,那么给贵妃的毒药汁——
      猛然站起来,匆匆丢下锭银子,冻绿奔跑着去找薛敛。
      只是没想到,宫门外却没办法传进去消息,薛敛走不开,不能来见她。冻绿心里着急,盘算下来,于是又冲出来,跑去找方嬷嬷。
      方嬷嬷在宫里呆的年份长,看她有没有办法传消息回宫给娘娘。
      一定要堤防竹锦啊!都怪她!当初竹锦跟在身边应该好好查探清楚的!为什么偏偏没有查清楚竹锦的过往呢?!
      “方——方嬷嬷!”冻绿急急的拍门,看方嬷嬷来开门,拉着她就要说话。跑的太急,此刻气喘不停,根本说不出来。
      “冻绿,你不要急。天大的事也不要急,你缓缓气,慢慢说。”方嬷嬷看她样子,猜到出事了,可是急也没有用啊,忙劝着冻绿。
      冻绿喝下一碗茶,气总算是顺过来多了。
      “嬷嬷,我今天恰好看到一个人,那个人医术高明。他,与竹锦碰头……”冻绿细细的给方嬷嬷讲了她偷听来的种种。
      方嬷嬷听了冻绿的话,陷入沉思。
      这样看来,娘娘手里那碗毒药,恐怕是竹锦的可能性非常高。娘娘素来小心防备,但对竹锦肯定防备不够,也只有她才有机会在娘娘身边使毒。
      “嬷嬷……”
      “我在想,娘娘恐怕也已经知道竹锦不可靠。”方嬷嬷抬头,说出她的看法。
      “娘娘知道?”冻绿困惑道:“如果娘娘已经知道,为什么竹锦——”是了,娘娘那么聪明,恐怕事发之后她就已经很清楚竹锦的背叛。可为何她不惩处也不解释?为什么要帮竹锦背下这个黑锅?
      难道——
      冻绿猜想到可能的答案,惊讶的与方嬷嬷对视。
      “你也想到了吧?!”方嬷嬷看冻绿的表情,猜她已经想到。
      “我们可以说是娘娘身边最心腹的人。可是娘娘毫不犹豫的将将我嫁出来,也将你送出宫。以娘娘的性格,她若不是想要离开,不会放任孟裳在宫里嚣张,更不会放任竹锦有机会在她身边动手脚。只是,她是皇后,若因为被废的名义出宫——”冻绿忍不住摇头。这一着太险,应该不会是纪靡音的本来安排。以她的骄傲,恐怕不会让自己被废出宫。
      方嬷嬷也想到这点:“怕只怕是皇上的不信任,让她骄傲的不愿意做出任何解释!”
      冻绿点点头,认同方嬷嬷的说法。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你说的那个男人,恐怕是娘娘同父的兄弟。他话里的意思是他救了谁,所以纪岚开始看重他了。那个人,会是谁?”方嬷嬷觉得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纪家。
      虽然明面上纪靡音还是纪家女儿,可是当初瓦解纪家势力的,也正是她。如今纪靡音被废,恐怕纪家以纪岚为首的人,并不会太帮忙,甚至有可能在里边起着某些推手作用——
      “纪岚好像并不怎么在乎哪个人吧?!”冻绿回忆起多年来在纪家对纪老爷子的印象。记忆里,那位老爷子并不怎么看重子嗣,也不看重女人。对他而言,恐怕重要的只有权势。
      “难道纪岚就没有特别宠爱的人?”方嬷嬷对纪岚了解不多,于是寄望于冻绿。
      冻绿摇摇头,想要说没有,却突然想到一个人:“有,他曾经非常宠爱纪廷伟。但是纪廷伟早就死了!”
      纪廷伟的确是早就死了,只是——
      “会不会,纪廷伟并没有死?”方嬷嬷还是忍不住推断出这样一个结论。
      “不会!”冻绿却坚定的摇头:“当初娘娘恨他入骨,是亲眼看着他落气的。娘娘不会弄错。如果纪廷伟当真没死的话,他怎么可能隐忍着不找娘娘报仇?”
      “那会是谁呢?”方嬷嬷总感觉,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冻绿摇摇头:“猜不出来。要不,让人把这个消息告知给娘娘知道吧。”
      “嗯,你说的对。”方嬷嬷表示赞同。她们都想不出来,告诉给纪靡音,或许她能想出来结果。
      “嬷嬷——”冻绿看着方嬷嬷,欲言又止。
      方嬷嬷奇怪的看一眼冻绿:“怎么了?”
      “嬷嬷,如果娘娘真的被废离宫。恐怕会再也看不到文王殿下吧?!娘娘,真的舍得?”冻绿和方嬷嬷都很清楚,纪靡音有多么的疼爱琅琅,她,真的舍得再也看不到他?
      方嬷嬷也猜不透纪靡音的心思。
      “现在种种都是我们在猜测。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娘娘的心思,终归是猜不准。不管娘娘怎么做,只要能帮的上的,我始终会选择帮着她。”方嬷嬷是真心疼惜纪靡音,也是真的怕过她。多年宫廷生活,纪靡音远不如初见时候温柔、良善,但是现在的她,更让人心疼。私心里,她是觉得纪靡音非常适合做皇后的。
      只是,纪靡音和严唯淳两人的感情,却也是她们的阻碍——
      纪靡音终归心里在乎那份感情。所以最后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方嬷嬷猜不透。
      “时辰不早了,我回去看看薛敛他那边的消息。”冻绿看看天色,估摸着薛敛应该要回家了,于是跟方嬷嬷告别,准备回家。
      “嗯,你快回去吧。如今娘娘遇上这桩事,恐怕你的处境也会变得微妙起来。你多加注意。”方嬷嬷送冻绿出门,顺口叮嘱着。
      “我省的。”冻绿点点头,表示知道。
      看着冻绿匆匆离开的背影,方嬷嬷叹息一声,缓缓走入院子里。
      她,终归是老了。居然会觉得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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