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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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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内心满是抱负的唐太斯擦拭着身子的时候,舟车劳顿的维尔福先生已满脸温和地睡了过去。
唐太斯将床上的被褥随意一掀,扔到对方身上。自己也裹着从衣柜中抽出来的被毯侧身躺在床边的地上。一时的恻隐之心令他神志不清,在洗完澡后他愈发地对刚刚的行径感到后怕,要不是对方过分夸张的动作,自己保不准已经落得了个怎样的下场。
这位不知是何居心的贵族先生看来对自己极有兴趣,在那些看似随意、被逼迫的借口行径下该是隐藏着何种目的。另外,看样子对方打算在这儿居住一段时间。但家中藏着的东西可保不准能好生被保存。他想到这儿皱了皱眉。得想个法子既能继续自己的计划,又得保存好这些东西。
他像只差点踩到捕兽器的野兽,焦躁地翻转着身子。在唐太斯短短几分钟内的第五次侧转身子后,他站起身来,走到床边。
——或者,对他来说,对这份伟大的事业来说。让这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从柜子边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银白色刀柄匕首。像死神手中的弯刀,站在轻薄如蝉翼的月光底下。
维尔福睡得很安详,偶尔鼻子还会轻轻抽动两下。银白色娇柔月光轻轻抚摸着他金黄色柔软发丝,长长的睫毛。唐太斯用匕首的刀柄拨动对方覆在眼皮上的刘海发丝,也丝毫不怕吵醒对方。他心想,此刻,若是贵族先生被惊醒睁开眼睛,这倒是能少费自己不少力气,但与此同时的,自己的伟大事业也会功亏一篑。
他纠着自己好看的眉头,紧抿着唇。一双隐藏在夜色中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不过十七八岁的贵族少年。不管从哪点观察,不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或者,也可以利用他?他将匕首又小心地放回到最底下柜子的最里边。看着月光下的熟睡少年。掖了掖被自己随意扔在对方身上的被子。维尔福发出一阵类似于梦呓的叫唤,转了个身。
唐太斯又重新躺回到地上。因为刚才那个冲进脑海的想法,平和下浮躁的心境。也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初生的阳光像小孩儿的信手涂鸦。
唐太斯被木板搁置了一个晚上,配上破窗而入的刺眼阳光,眨着惺忪的眼睛醒了过来。眯着眼睛转过身来,一张被放大的脸就在自己边上。
“啊!”他受到了惊吓般的从地上坐了起来。我们俊俏的贵族先生正面色从容地闭着眼睛睡在唐太斯身边。
“您在做什么!”唐太斯看着对方浅浅地皱了个眉醒了过来,失声叫唤。
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贵族先生喃喃自语,又发困似的躺了回去。末了还补上一句,“睡觉……”
“我知道您在睡觉!”唐太斯此刻脑袋清楚得很。并暗自揣度是否有任何不合时宜的事情发生。他对眼前这个美丽又危险的生物充满了防范。生怕自己一个小疏落便使得自己落入可怜的境地。两个阶级的势不两立,令他到此刻分外强烈地开始犹豫昨晚的点头是否合适。
“您得注意到,咱俩的身份差距。”唐太斯此刻说出这个话,倒像是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贵族。他也感觉到此刻说出这种话的不合适,红了脸。轻声补充道“您是尊贵的男爵。而我不过是个平民。同您睡在一个房间里已是不合适的了,您又怎么可以,睡在……”他顿了顿,像在斟酌说出这个词会不会引得对方的不悦。
但维尔福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不满,于是他又说道“睡在不块儿,这是对您的侮辱。”说完,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这才发现维尔福的身上只是盖着一层薄薄的被毯。
维尔福的神智在坐了会儿后渐渐清朗。看着唐太斯渐渐发红的面颊,因为何种原因而扭转到一边的脸。与之呈鲜明对比的,语速缓慢地吐出一个字“香。”
“什么?”唐太斯红了的一张脸写满了疑惑。
门在这时候被“砰砰砰”地敲响。“少爷,您起床了吗?”
“卡德鲁斯。”门被门外的人毫无犹豫地打开。对卡德鲁斯来说,少爷的叫唤胜过一切命令。
“帮我穿衣服。”维尔福习惯性地说道。维尔福出来的匆忙。没有随身带上自己换洗的衣物。昨晚睡觉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嫩白的肌肤隐约地闪现在里衣和被毯之间。他伸着双手,等着卡德鲁斯帮自己穿上衣服。
卡德鲁斯的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维尔福精神十足地穿上衣服,简洁地对着自己忠心耿耿的仆人命令道“回去,带……”他犹豫了一下,用眼睛看了看穿戴整齐的唐太斯“香水。”两个字说得极为缓慢,像是嘴里含着一颗奶糖,生怕一张口,那动人的奶味便消失在空气里。
两个小时过后。卡德鲁斯站在门外,朝维尔福深深鞠了个躬后,上了身后的马车。马车咕噜噜地沿着小道扬长而去。
维尔福看了看唐太斯黝黑俊朗的面庞。“去酒店?”唐太斯摇头。带着这样一个衣着华丽的贵族走在街上,无异于是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立场的最直接讽刺。可是,自己又对艾琳娜做了不用帮忙的暗示。怕是艾琳娜已将这件事也一针一线地编入了自己的作品中去。
贵族先生在一个如此敏感的时间出现,在他们看来犹如警钟(虽然维尔福明显只是一个享乐主义者)。但在这些紧张年轻人眼中,无疑好似在向这群暗地里工作的革命者暗示,你们已曝露在我们的监视下。
虽然对维尔福有些了解的唐太斯明白这其中有不少多余担忧的成分,稍稍松了松紧张的神经。但不能保证艾琳娜不会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事事草木皆兵。事实上,艾琳娜已在昨晚上表现出了这种状态。
况且,他回过头看看身后正在闭目养神的贵族少爷——他是个贵族。带过来,果然是个麻烦。越想越烦躁,唐太斯不安地在屋子里踱步,难道要一刻不离地守着身边的这只金丝雀?况且不明白他看中了这个贫困小镇的哪一点,这儿的人因为饥饿和疾病一个接一个死去。男人身上穿着最粗糙的衣服,做着最下等的工作。孩子们因为妈妈奶水不够而一天到晚啼哭个不停。这个养尊处优的男爵先生究竟是看中了这个小镇的什么呢?
唐太斯东想西想了一阵,实在无法捉摸出个所以然来。摇了摇头。还不如单刀直入地询问对方来得爽快。他坐到对方面前,“男爵……”维尔福睁开眼睛,眼神中流露出胁迫的意味,逼得唐太斯只得改口“维尔福。”
维尔福露出洁白的牙齿,听得唐太斯问道“您到底想在这儿得到什么呢?”
得到什么。维尔福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要说——得得到你?那明显会让对反感到害怕,而本能地排斥自己。对方可不是自己曾经见到过的纯洁可爱的少女们,这个男人独立自主强势,是一种见识过人生的果然决绝。向这样的人,光是解释起来,便得费一番功夫。
他时刻运转着的聪明脑袋瓜能明确地分辨出真话与谎话。若是要撒谎,必得完整地自圆其说,但这太麻烦也没有必要。维尔福在脑中稍稍思忖了会儿,决定如实盘出“唐太斯,我并不想骗你。但如果我说,我闻得到干湿木头的区别,闻得到玻璃和钢铁的差别,你会信嘛?”
唐太斯将一字不落地将这些字印进自己的脑袋。“玻璃和钢铁,干湿木头?”他仔细回想,在自己那曾经长远的人生中,可曾出现过这样的人,或是,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将原来的人生挖出来思考过后,唐太斯犹豫着,摇了摇头。
维尔福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信。”他一脸的诚挚,透明澄澈的眼睛丝毫看不出假装或撒谎的痕迹。他继续说道“若是你不信这个,那就说不下去啦。”他喝了一口放在自己面前味道干涩的茶水。
唐太斯不明白这两句话中的含义,小心谨慎地选择自己下一句的用词。“那若是我相信呢?”
“你相信的话,”他又好看地笑了起来,“我在你身上找到了,让我觉得值得留在这儿的味道。”
“我?”唐太斯反问。说着,抬起自己的手臂,像只猎犬那般,嗅了两三下。
维尔福看着他好笑的样子,一脸神秘地继续说道“如果你闻得出来,就能明确分辨得出干湿木头之间的区别啦。”
“没有骗我。”
“高贵的身份,不容许我欺骗你。”维尔福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那您,什么时候离开这个穷困的小镇?”
“什么时候啊,”他喃喃自语,“大概是一个点。”
“一个点?”
“一个点,我不得不回去。或者,我心甘情愿回去。”他看了看唐太斯,心甘情愿回去的前提便是,你身上的味道已是我的所有物。一想到要在对方身上涂抹上油腻的动物油脂,维尔福便觉得无比兴奋。身上的细胞都开始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