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余引之

10、第十章

　　静默的灯光下，一切都恍恍惚惚得好似处在梦境中，芬芳的玫瑰好似空气中漂浮的幽灵，它们的灵魂从红色的躯体中分割开来，悬浮在一片诡谲的空间，像风那样无声又强势。花瓣中间，是一具健硕的，阳刚的身体。棕色的皮肤在光晕下显现出诱人的色泽。像抹过橄榄油那般，而后，一双手轻轻抚摸上这具身体。
　　这双手洁白细腻，轻巧地滑过平躺在自己面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啪嗒”，物体碰撞的声音将我们想入非非的维尔福男爵拉回到现实中。唐太斯拿出自己一套灰褐色的粗布棉麻衣服放在面带红晕的高贵少爷面前。
　　维尔福不解地看向衣服的主人。“因而，这段期间，您是不回去了，没错吧？”唐太斯尽量理清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并逼迫自己去接受，即将要和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先生生活一段时间的事实。
　　维尔福面色温和，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对方已是宽容地做出了让步。“若是之前未让您明白，现在我便再重申一遍。”他优雅地饮啜了一口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水，好似自己正身处鲜花盛放，燕莺呢喃的玫瑰花圃。虽然干燥的水泥地代替了玫瑰花，年久失修的桌椅发出的吱嘎生代替了燕莺呢喃。
　　他继续说道，“我，维尔福男爵，从昨日起，正式同唐太斯先生，也就是您，生活在一块儿。直到我得到自己想要的，或是发生万不得已的事情，才会离去。”他漂亮的双眸狡黠地眨了眨。
　　看向唐太斯略微不悦的脸庞。“我知道这点，您也就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了。”唐太斯指了指放在桌面上的衣服，“既然得在这个小镇生活，那就请您换下这身高贵的华服。”他的语气中略带挑衅，满意地等着看这位看似狡猾的男子露出不愿或窘态，并筹划起以此为基点的嘲笑。
　　维尔福并未因为这句话而做出任何直接的反应。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略微摇晃的椅子上。从他的神色中看不出不满，连观点的纠缠矛盾都好似未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唐太斯明白，对一位天生穿着最上乘面料做成的衣服，踩着最好的皮质做成的靴子的贵族来说，要换上这一套普通，甚而有些不适的衣服，有些强人所难。但若是连这点都克服不了，还谈论一起生活，未免可笑。
　　唐太斯心忖，要是对方因为这个而发现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如此的可笑荒谬，并回到本身该有的生活中去，也未尝不是个好结果。他等着对方做出反应，却也惊异于自己竟如此在意对方接下来将要做出的回应，他的手心中带着虚汗，并在心中劝服着自己——一切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事业。
　　维尔福男爵动了动，伸直了双臂，用平缓的声音念道“唐太斯。”
　　唐太斯的心脏骤然缩进，从未感觉过，自己的名字念起来该是有这般清澈动听的旋律。好似清晨起床时听到的第一声鸟鸣，好似流水冲刷过基石，青蛙在基石上配着流水声的叫唤。二十年的生涯中，从未有人将自己的名字叫得这般好听。
　　几乎是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是。”唐太斯只觉得嘴巴脱离了大脑的指使。这声应答并非来自喉咙，音腔的震动，舌头的蜷曲。这声应答大抵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认可，是深不可见，难以探寻的。他的手指骤然缩进。舌头硬硬的说不出接下去他想反驳，咒骂，嘲笑的话语。
　　一切的主动权都回到了对方的手中。维尔福抬起了澄蓝清澈的眸子，像在施咒的女巫，“帮我换衣服。”
　　唐太斯心想，自己一定是被蛊惑了。他那口中神秘的力量，并非能闻到他人难以分辨的味道，而是施展魔咒，控制人心，继而流转到肢体，使身体做出与自己的意志完全相违背的行为。这些动作在空气中滑过一丝一丝的气流，像白白卷卷的水蒸气，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唐太斯的神情很是奇怪，他的脑海中出现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一条被称为理智之流，它细细缓缓地滑过唐太斯的神智之地，小声细语道“你真是个笨蛋，十足的傻瓜，活该被人支使。”另一条河流明显的汹涌，以滚滚之势叫嚣而去，怒吼着，鸣叫着，令主人难以克制自己的动作。
　　维尔福的身体是典型的贵族之姿。皮肤嫩滑，骨架均匀，和唐太斯终日迎着海风，接受工作的身体不同。他的身体见不到任何烈日或是意外伤害留下的痕迹，他圣洁柔弱的身躯是上帝最宝贝的艺术品。
　　唐太斯一只手轻轻卸下对方材质柔软舒适的衣物，先是上半身，挂着吊坠的脖子下是清晰可见的锁骨。这副身子令唐太斯的理智河流彻底干涸，龟裂的河床再也挤不出一丝一毫的水珠。唐太斯竟有些心疼让自己的衣服挂在这副好身躯上，怕是糟蹋了这身柔软细腻的皮囊。
　　而后是下半身，唐太斯只留下对方贴身的里衬衣物。草草将外套的裤子脱去，换之以自己的裤子。原本沉重的灰色在维尔福的身上，成了带着珍珠粉末般的亮灰。将那一张姣好的容貌衬托出几分朴素美来。原本的奢靡艳丽的面庞像是戏剧台上浓妆艳抹的脸皮，被洗净铅华后，一尘不染，卓卓独立。
　　唐太斯完成工作的双手流连在对方触感极好的身体上。沿着脖子细长的弧度一路摸索至艳丽，带着茶水的水润双唇上。
　　唐太斯眼神迷离。脑袋中的空气被虫子噬得一干二净。维尔福眼神清明，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眼前一点一点被逐渐吸食的男人。像上帝看努力生存的人类钻木取火。
　　“砰砰砰！”门在此时被敲响。接连着一串叫喊声“唐太斯，唐太斯！”
　　唐太斯脑中一清，眼神中出现了明采采的焦点。他像是被火烫般迅速将手缩了回来。被流连过的肌肤照旧圣白。维尔福眨了眨眼，看向被敲响的门。
　　从门外进来的是个年近三十的水手。在唐太斯开门的那一瞬便闪了进来，动作敏捷迅速，额头上有深深的皱纹，金黄色的头发微长，遮住了犀利的双眸。
　　在进门看到穿着灰色平民衣物的维尔福发出了一声“啊”的叫唤。他也不问唐太斯对方是谁，围着他绕了两圈，细细打量。维尔福目光坦然，任由对方对自己的审视。
　　“真是个美人啊。”这是目光犀利的男人说出的第一句话。他摸了摸自己青色的胡渣，思忖良久过后说出的话语和自己的眼神丝毫不相配。他倒也不管不顾，犹如走进了自己家里那样，举起茶具便往嘴里灌。
　　当目光无意间扫到被随意扔在地上，明显华丽的贵族服饰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双眼睛说不清意味地盯着唐太斯，“唐太斯，这是你最近的收获吗？”
　　维尔福在此刻发话，“这是我的衣物。”说着，也坐到了这个鲁莽男人的身边，举起穿在自己身上衣服的袖子来闻了闻——有那股残留的迷人淡淡香味。
　　鲁莽的男人睥睨地看向身边被自己称为美人的男子。眼神中仍旧带着玩世不恭，却又透出丝丝质问的痕迹，“唐太斯，需要解释一下吗？”
　　唐太斯拧紧着英眉，看向粗鲁无礼的朋友。看得出来，唐太斯并不赞同眼前这位登门入室，出口鲁莽朋友的行为。“在我介绍我的朋友之前。麻烦你！我亲爱的卡缪先生，将你衣服上的扣子扣整齐好吗。”
　　这位叫卡缪的先生不以为意地眯着眼看向唐太斯。维尔福在对方进来的一瞬间，几乎就确定了这位先生的身份。进门时所带来的海腥味令他不悦地皱了皱眉，但很快敛色，静观事情的走向。当对方注意到地上散落的衣物时，维尔福毫无犹豫地相信，主动坦白比质问来得强些。占据主动权，很重要。维尔福瞬时想到了那些在琉璃台上的貌美实验品，露出欣慰的笑容。
　　唐太斯看着卡缪扣错的扣子，近乎不屑。但是若对一位一齐出生入死过的朋友这般冷漠，未免显得不近人情。唐太斯在脑中筹划了一番措辞，动了动干涩的嗓子，用低哑的声音说道“这位是维尔福男爵。卡缪，收起你那无礼傲慢的眼睛，”唐太斯尖锐起嗓子说道“我可不想男爵先生因为你而怀疑我是个品性不正的人。”
　　“你很在意？唐太斯。”卡缪像是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犀利的眼睛直对上唐太斯不满的英俊面庞。
　　“唐太斯先生，请您放心，我不会对您有任何品性上的偏见。”维尔福在恰当的时刻说道。
　　卡缪用好笑探究的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打量。“唐太斯，有时候，你的做法真的让人觉得难以理解。”卡缪耸耸肩，指了指维尔福，“他，这位美丽的贵族先生。光是‘贵族’二字，就足以将你树立起来的威信顷刻间坍塌。虽然我是很相信你，但是。”他顿了顿，锐利的眼眸子看向维尔福，“我一点都不相信贵族！唐太斯，是一点都不……”
　　卡缪的神色带上些惨烈激动，但那也不过是一瞬。很快，这些令人心智迷乱的情绪就被深深地压抑在金黄色的头发下。维尔福闻得出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耸了耸精致小巧的鼻子，热烈的气流在空气中流转，带着急促奔狂，匆匆撞向简陋的家具。
　　“卡缪，我明白你的担心。”唐太斯皱着眉头解释，自己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说服自己令他着实没有多大的自信。

作者有话说

　　十一愉快啊。
我好困。每张三千是自我要求，那就明日细细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