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广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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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宫瑶阕，天下广寒。
天宫染了白霜，恰似砌下落梅如雪乱。红衣的仙子突兀地出现在冷清的月桂树下，向两位相谈甚欢的上仙点上酒。一阵风烟起，撩得一席醉意，月桂晕黄了的瓣飘飘荡荡打了许多个旋儿，终是落进紫龙的盏中，掀起涟漪。
月仙谈无欲调侃道，这月上仙子也未曾向吾讨过好，汝一来便花枝招展了。
此番话语，自是惹得仙凤丫头一阵调笑，竟也是拿起龙宿大人挑话头了，真是越活越不得劲了。
似是月色晃花了眼，谁人曾经也这样说过他，真是越活越不得劲了。然而仙凤丫头的埋怨调调那人却是万分也学不来的。紫龙饮着花酿，那一瓣月桂香瓣顺着他姣好的唇边打了个卷儿，又黏在了白玉盏上。
似嵌进了白玉的软黄，明媚地晃眼。
龙宿忽觉脑袋一沉，眼前一白，月桂上蹦跶下来一只白兔，竟是拿他高贵的龙脑袋当了垫脚石，直直向桌上糕点冲了过去。龙宿摸了摸被蹬了一脚的鼻头，葱白的指尖迅疾地夹起白毛兔崽子的耳朵，丢给谈无欲道，看好汝的兔子。
耶，怎生坏的都是吾家的，这白底黑花可不曾见过。
兔子凌空蹬了两下，无力地看向龙宿。
真不是汝家的？
真的。谈无欲义正言辞道。
那好，烤了。
似乎听懂了紫龙的话，兔子使出了吃奶得劲挣扎起来，张牙舞爪地在空中划了许多道圈，谈无欲拿捏不住一个不留神让它跑了，还顺带踢翻了月仙珍藏的白玉盏，叼走了一块桂花糕。
寒风里只有红衣的仙子笑道，这性子像谁呢。
像谁呢，谁也不好说，谁也说不得。
闲散的东海龙王爷，把事情都丢给了北海那位兢兢业业的新晋龙王，常常到月宫作客。月宫四季寒意逼人，却是月桂树最爱的景象。传闻那宫殿外茕茕独立的月桂女神，幽香飘得到凌霄宝殿、溺水河畔、浸透了三生三世。
龙宿独爱在此树下的青玉案上摆酒下棋。
说是独爱也不见得，只是常常的形单影只罢了。对面的座，若是没有了月宫仙子来相候，怕是伶仃影的专座了。
啪啦——
龙宿脸色一暗，脑袋蓦地一沉，月桂的瓣子散落了一棋盘，黑黄白真是好生热闹。
真是不知好歹的兔子。
黑着脸捏起腹诽着的兔崽子，又眼见那双乌溜溜的眸子里全是自己的倒影，龙宿不禁心一软，将这个天天把自己脑袋当跳板的兔子塞到了怀里。谁成想，这破兔子竟然不领情，嗅来嗅去挪了许多个地方，终还是放弃了，蹦蹦跶跶想要爬到龙宿的脑袋上去。
想来是龙首您的衣物太膈应了。仙凤好笑地放下手中的珍笼，点了点小兔子的鼻子。许是会错了意，看错了吧，竟然感觉到这小家伙也笑了起来。
龙宿问谈无欲，这兔子不是汝的？
真的。谈无欲一脸严肃道。
那好，吾的。
那个月桂树下正在仙凤怀里正在用爪子洗脸的兔子，白底黑花，黑眸清亮，仿佛此刻还带着笑意。
龙首，您好歹给小家伙取个名儿？
破兔子。
诶，龙首您……
说到底，这破兔子也没啥好的，简直是应了名儿了。龙宿一时兴起从谈无欲宫中带了这破兔子回龙宫，还破天荒地用珍珠给它垒了个小窝。谁成想这破兔子真不领情，第二天便看到珍珠已被咬成了渣渣，厨房里晾好的莲子汤被喝了个精光。
罪魁祸首四仰八叉地躺在三角亭里吹风，好个逍遥。
怒气冲冲的龙宿一拂紫袖，再也没把这不领情的破兔子放心上。
龙宿不放心上的，又何止这一只破兔子。
深海的疏楼映着暖暖的阳光，晃在碧波中，恍若仙境。仙凤每天都来三角亭外珊瑚丛里看看这兔子，还带着它喜欢的莲子汤和桂花酥。
汝说，这月宫里的兔子是不是都不一样，也喜欢这些点心？真像他……
望着兔子黑黝黝的目光，带着水灵灵的恳求，仙凤摸了摸它的头道，放心吾明天还来喂汝。
这一喂，就是五年。
东海的风，其实比月宫更冷。海底的风卷着陈年的腥味，不像月宫里那裹挟着月桂香的清风。冷冷清清，却令人安心。
然而此时，无人欣赏这些个光景，也无人会体悟到一只兔子的悲秋伤怀望月怀乡之情。路过的侍女们悄悄说道，听说龙首屋子里闹鬼了。
作为龙首，龙宿的时辰是十分精准的，然而每日清晨迷迷糊糊间，都似见白影坐在床边，他不言他也不语。
龙宿怕说了，这梦也就散了。
这鬼神之说越传越玄乎，仙凤丫头还不管不顾地请来了天尊的道符准备在各处都黏一张，却被龙宿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准贴上。难得，如此执拗。就像当初，执拗得不肯饮下那一碗孟婆汤。
汝说，会不会是剑子先生回来看龙首了呢？仙凤揉着兔子的黑花，絮絮叨叨着龙首这龙首那，挠得兔子一阵发癫，打翻了莲子汤的盏子。
汝看，汝这破兔子。仙凤拍了拍兔子的屁股，嗔怪道。又看着兔子巴巴地望着她，只好叹了口气再去拿一碗来。
仙人的时光，散漫而漫长。
仙凤提溜着兔子，一打秤笑道，没想到还喂胖了不少。
仙人看不见的是，兔子也老去了不少。白底黑花的兔子，向来是活泼的，珊瑚丛里的小丑鱼和海葵都已和它相熟，连章鱼先生也对它颇为友好。然而渐渐的，它开始热爱晒太阳和打盹这两项活动，章鱼先生说，它老了。
龙宿和那道鬼影，相对无语天明的日子，终是打破了。
这一日，白影叹了口气道，看到汝安好，吾就放心了。龙宿看到他一挥浮尘，房门豁然洞开，鳞波反射的初升日光争先恐后的洒落下来，而那道影子竟是渐渐融入了光点之中，再也寻他不着。
龙宿的心，突然空了。
仙凤来到三角亭时，并未见到日益懒惰的兔子先生。于是好奇的丫头便越过海草丛，翻了翻珊瑚丛，终于发现了它。
章鱼先生的须须卷着破兔子胖胖的躯体，一起在梦乡里沉湎。
仙凤红了红眼角道，埋了吧。
章鱼先生闻言一震，默不作声地将白底黑花的兔子拖进了自己的窝，没有再出来。
然后龙首再也不会知道，曾有一位友人，曾来过这个世界，曾在他的身边，曾来看过他一遭。
看到汝安好，吾就放心了。龙宿。
吾愿与汝
生得一处
吾却不愿
死则同住
何人共度
一夕广寒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广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