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最后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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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夜夜笙歌，如今门庭冷落车马稀。
姑姑的腰痛一日重似一日卧床不起，求医问药又是钱如流水。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临川王萧宏为庆生辰，在府中大宴宾客的消息。
临川王是皇上的六弟，名声一贯豪奢，都说要是在宴上得了赏，足够普通人家过上一年的花销。城中稍有名气的歌伎乐人都收到了请帖，待卿却不在其列。
芙蓉池边没了她已有一年多，许多事已是物是人非。
紫燕与待卿都成了明日黄花，芙蓉池边永不缺少年轻貌美的少女。她们当中有位刚十五岁的美貌少女名叫惊鸿，她身姿曼妙，舞技超群，已成了城中显贵们的新宠。
待卿最后一套像样的衣衫首饰拿去当了换钱，算起来，或许够三醉楼再撑一月。
从典质库回来的路上，她心里就像漏了个洞。看着有钱人家的车马匆匆而过，在深宅大院门口停留，微微飘起的帘幕下露出不知谁家千金的纤纤玉手，她忽然发觉眼睛里酸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似的。
她的笑值钱，眼泪却不太值钱，所以她几乎快忘了，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在她崔家被抄没的那年，或许是在她襁褓中的弟弟被摔死堂前的时候，或许是她母亲撞死庭柱的那年……她崔待卿也不是天生下贱，她的父亲名叫崔悟禅，本是前朝齐明帝的重臣。
若不是改朝换代，她也会是那庭院深深的院中不闻窗外事的懵懂少女。齐明帝驾崩后，继位的就是后人说的东昏侯。东昏侯荒淫无度残暴昏庸，时任梁王的萧衍便趁机暗自招兵买马，静待谋反之机。
崔悟禅受先帝所托，对东昏侯忠心耿耿，竭力上书劝说皇帝早日防备。
东昏侯却听信谗言，判了崔悟禅重罪，将他赐死在狱中。崔家被抄没，尚在襁褓的独子被摔死堂前，崔夫人当场碰柱而死，其余家眷皆被卖为官奴。崔悟禅死后不过一年，萧衍果然杀入京城取了东昏侯的人头，改朝换代，齐亡梁立，但冤死的忠臣往事却再没人提起。
那样一个乱世，人们最擅长的便是健忘。连待卿都不记得自家当年的富贵，事发那年她才四岁，前尘旧事就像梦一样，在懂得任何美好之前，她更先懂得的是颠沛流离的贫穷与饥饿，为人奴仆的羞辱与惨痛。
待卿的姑姑妙璋那年只有十八岁，尚未出嫁，她把待卿搂在怀里，死也不放手，就这样，待卿跟着姑姑被卖入官府为奴，从此再无一日温饱。一年多之后，萧衍攻入京城，城中大乱，她与姑姑流落街头。
她病得只剩一把骨头，姑姑好容易讨来一碗粥，却见待卿连咽也咽不下去。那一病几乎要了她的命，但她没死。姑姑逃到城外的村子里，委身一个屠夫，两人在他那儿吃了一年来的第一顿饱饭。
过了两年，屠夫嫌养不起两人，便把她们卖去了一家叫春江苑的小妓院。用妙璋全部青春换来的卖身钱，待卿终于一日日长大。妙璋早年为奴时曾在官府中日日弓身打井水洗刷恭桶累坏了身体，不到二十五就患上腰疾，于是待卿十三岁那年，就带着姑姑毕生的积蓄来到芙蓉池。
崔家世代精通音律，崔悟禅一生爱好钻研琴艺，崔妙璋也有一身绝妙的琴技。待卿自幼习琴，渐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是腐朽中生出的美艳，污泥里开出的鲜花，内里一片灰暗，却有无比明艳的皮囊。
英妈妈曾问妙璋，从何处找来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精打细算没有一点儿女情长的“好苗子”？崔妙璋说不出的心酸里，便是她们二人家破人亡的全部往事。
待卿站在建康喧闹的街头静立了一会，下定决心般地掏出了怀里刚当来的钱。
她到一个相熟的乐坊管事那里买了一张临川王府的请帖，剩下的钱，已不够置办一身新衣。
回到三醉楼，她叫来了凤池，两人挑着灯去废弃许久的库房里翻弄，终于找到了那件丢在破箱里的旧衣。那是她当年为了在齐瓒面前装可怜剪破的那件绸衫，凤池连夜缝缝补补，又是洗又是烘，弄得有了三分摸样。
她在镜前用心梳头妆扮，竟如同上战场一般。
邻家的老车夫有辆旧车，正要入城拉货，愿意带她一程。在她眼里，那破车竟也如同一辆上阵杀敌的战车，只是不知载她走向的是凯旋得胜还是落败凄凉。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最后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