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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乱世重逢 ...

  •   剿灭杨子烙的平静只持续了短暂的一两年,因平叛有功,陇西郡王李茂贞已妄自尊大,逐渐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屡次出忤逆之言。

      昭宗为此怒气难忍,便下诏割据李茂贞的军权。蛰伏了许久的卫仪恭适时地再度出山,在岳父的推荐之下,就任凤翔节度使。摆脱了长安的束缚和杨子烙的阴影,他对未来已有了新的筹划。

      李茂贞对皇帝的任命极为不满,最后带着兵马长驱直入闯入长安。卫仪恭对此事有着自己的打算,所以按兵不动。

      守城军不敌李茂贞,只有用金钱美女求和。好容易从宫中选出的十名美貌宫女送过去,李茂贞却不领情:“皇上竟用这样的庸脂俗粉打发我!难道想要我驻兵长安?”

      此言一出,皇后不得已地叫来了几名尚未有子嗣的才人,那几人哭成一团,谁也不愿以身退敌。皇后也无措地哭道:“你们都不愿,难道要我去吗?”

      僵持到了傍晚时候,昭宗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就听见两名宫女狂奔而来:“陛下,荣昭仪已上了逆党的马车,此时恐已出了凌霄门了!”

      皇上五雷轰顶,光着脚奔出殿外,却只见到抱着李祜的皇后呆立在出宫的路上,服侍察察的宫女在一旁痛哭:“昭仪叫我带话给皇上,她感激陛下几年来的关爱,望陛下照顾好孩子!”

      不懂事的皇子啼哭起来,哭声回荡在漆黑的宫院之中更添凄凉,皇上抱过了孩子,再也无法顾及颜面,失声痛哭起来。

      李茂贞带走了察察,又在长安烧杀抢掠了一番,才扬长退去。察察在李茂贞身边改名叫柳儿,一是不愿声名传出去,而是她一直惦记着下落不明的柳娘。

      之后的六年里,这些手握兵权固守一方的藩镇不断地骚扰着早已不堪一击的长安,送走了李茂贞,又来了朱全忠。朱氏大军势力日盛,带兵围困皇帝在凤翔城内。卫仪恭在凤翔有军权在手,本可以勤王救驾,但在他眼中,大唐李氏王朝的气数已尽,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朱全忠的示好,从此,凤翔迎来了惨绝人寰的围城岁月。

      围城是漫长的一年,城中死伤无数。破城那日,皇帝一家老小被押往洛阳,大家都知道,此一去,不知是否还有回来的时候。

      皇帝一到洛阳,宫中便举办了大宴。在席间,朱全忠得意地炫耀道:“李茂贞那狗贼当年如此狂妄,对陛下不敬,想不到兵败之时,却如丧家之犬。我从李茂贞手里俘获了不少人马,连带还有几件宝贝,愿献与陛下。”

      朱全忠叫人取来的几件宝物,皆是当年李茂贞逼宫时勒索得来,皇帝明知是羞辱之意,却也只能佯装不知,笑道:“爱卿忠心,朕甚为欣慰。”

      朱全忠立刻向皇上讨要封赏,皇上只有即刻宣旨,封他为梁王,任诸道兵马元帅。朱全忠越发得意,挥手嚷道:“歌舞乐人速速上来!好酒斟满,我要与皇上再饮三杯!”

      一群艳妆的舞姬妖娆地走上殿前,乐人奏起欢快的曲子,舞姬们飞快地跳起胡旋,令人眼花缭乱。皇上无心赏舞,勉强再饮。朱全忠喝得眼红耳热,得意忘形地跳入舞姬之中踉跄摇摆。一名美艳妩媚的女子主动迎上来,围绕在朱全忠身边轻盈旋转,皇上一惊,几乎坐不稳:那人正是察察。

      当年那个伏在他膝头痛哭的少女此时已成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大明宫一别,已足足八年。

      自从察察随李茂贞而去,再无她的消息。到了凤翔被围之时,城中缺医少药,好几次有人暗地派人送来药到宫中给幼年皇子们治病。到了此时,皇帝终于断定,那人就是察察。

      昭宗曾说想要看到察察再次迎风起舞的丰姿,想不到这一切在八年之后成真,却是在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地方。昭宗看察察一直避讳他的目光,却一直设法接近朱全忠,舞姬们交相遮掩,传递了一件东西到察察手上。

      察察脸色如同土灰,带着视死如归的沉静,昭宗骇然,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打算。就在察察手中的刀即将刺出之时,昭宗不顾一切地把桌上的杯盏掀翻,众人一惊,连朱全忠的酒也醒了半分,所有人狐疑地望着昭宗。昭宗大喊道“舞姬退下,快为朕拿纸笔来!朕要亲笔题字,赐号给朱爱卿!”

      朱全忠本有些疑惑,听了此言,也就眉开眼笑,醉眼惺忪地步上台阶到皇帝身边粗鲁倨傲地坐下来。皇帝强作欢颜,挥笔题“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又作《杨柳词》三首一并赐予朱全忠。
      正当昭宗收笔写罢,忽然座中有皈依了朱全忠的旧日朝臣站了出来,对朱全忠谄媚笑道:“大王,我见这舞姬当中有一人格外面善,刚才绞尽脑汁,终于想了出来。

      有年陛下寿辰,我入宫赴宴,席上有位献舞的少女倾国倾城,座中无不惊叹。后来听说这女子入了宫,还为皇上诞下龙子,封为荣昭仪。听说嘉王李祜就是她所生,后来她被李茂贞掳走,想不到这样巧,今日在这里又得一见!”

      朱全忠听闻,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殿下的舞姬,对昭宗笑道:“皇上,可曾认出故人啊?”

      昭宗淡漠扫视了一周,答道:“那是多年前的旧事,若爱卿不提,我都忘了。我宫中确曾有这样一位荣昭仪,只不过她是趁李茂贞逼宫时主动追随而去,这样的忤逆之人,朕实在不愿提起。”
      朱全忠将信将疑地笑着,毒辣的目光停在了察察的脸上:“你叫什么名字?”

      “妾名柳儿。”

      朱全忠指着她笑道:“若说那位荣昭仪如何美艳绝伦,无非也就是如此了吧。陛下,你看这个柳儿和你的荣昭仪相比如何?”

      皇帝不动声色:“这女子确是难得的佳人。至于荣昭仪,朕实在记不住了。”
      朱全忠哈哈笑道:“皇上后宫佳人众多,不记得也是常事。只是荣昭仪要是嘉王生母,皇上总不至于也不记得吧。”

      察察眼神焦急,抬头遥遥望着昭宗,皇帝笑了笑:“李祜是皇后亲生,来洛阳的一路上众人也看见了,皇后常常是一手抱着普安公主,一手搂着李祜,大些的辉王尚且要独自乘马车,哪有人放着亲生儿子在一边,拿别人的儿子当宝贝呢?”

      听了这话,察察知道儿子一切平安,强忍眼泪感激地看了皇帝一眼。

      朱全忠笑道:“即使如此,想必是认错了。陛下和皇后感情甚笃,此情可表。本欲将这美人献于陛下,倒有些唐突了,不如赏与功臣吧。”

      说着,他笑着招呼门外一名姗姗来迟的戎装男子道:“容谦,今夜宴饮你却来迟,怎能不罚酒!兵败李茂贞你功不可没,美人赠英雄自是一段佳话!”

      察察刚刚惊魂未定,此时又陷入另一道深渊。侍从把她推到卫仪恭身边,卫仪恭笑着与朱全忠对饮,察察胆怯地侧目打量他——有太久未见过卫仪恭了,他侧面的棱角仍是坚毅有力,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年少时的爱恋在十余年的乱世浮沉中被摧毁得支离破碎,面对着这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爱过的男人,察察毫不惊讶地意识到:他又一次没有认出她来。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兀自再斟,卫仪恭仿佛不经意地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姑娘,别再喝了,酒多伤身。”
      他面上是谦和有礼的微笑,察察缩回了手,低头不语。

      这天晚上,卫仪恭被留宿宫中,由察察伺候。昏暗之中,卫仪恭带着几分醉意望着她,怜爱地摩挲她的脸颊:“你叫柳儿?这双眼睛生得真美,我总疑心,是否在何处见过你?”
      “何处见过?”

      卫仪恭笑笑:“想不起,或许是天下美貌的女子都有几分相似,不提也罢。”
      卫仪恭的触摸依然温柔,他的吻依然炽热,察察不知是否该高兴,他依然如此温柔多情,只是他对每个萍水相逢的佳人都是如此。

      他后来睡着了,察察在黑暗里抚摸着他的伤疤,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依然熟悉那些伤疤
      的纹路和位置,丝毫不差。

      在孩童时代跟随他的那些岁月里,或许就在每一次为他涂药的时候,懵懂的爱已经随着那每一次的药香侵入了骨髓。

      他身上添了新的伤痕,是他这些年不断征战得到的一切荣耀的附属品。她又一次为他感到心痛,即使他不记得她,她却无法停止爱他,即使这样在他身边,也依然觉得幸福。

      卫仪恭醒来的时候,那个舞姬已经不在了。他很怀念她的温柔与美丽,她比他这些年所见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而且,还有种莫名的亲切。

      夜晚过去就是白天,他习惯了在每个梦醒之时遗忘所有的温存,虽然余韵犹存,他却没打算再做些什么。他起身穿衣,忽然有股熟悉的药香,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的每一道新伤旧痕都被仔细地涂抹了药膏,难怪他这夜睡得这么安稳,病痛丝毫没有来侵扰。

      “来人,昨夜那个舞姬呢?”他忽然很想再见她。
      “禀大人,她去打水了。”

      “叫她回来,我要带她走。告诉她,做我的女人,以后不用做这些。”

      他决定打破陈规,做一件过去从未做过的事。让过去的事延续,让一夜缠绵成为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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