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中语》贺辛

22、杨党败落

　　卫仪恭醒来得很晚，他从未因为醉酒而如此贪睡过。醒来时记忆中那个少女已经不在了，他追去询问，小厮们说舞女们清早就回去了，都是拿了赏钱高高兴兴地有说有笑，并没有一个寡言的姑娘。

　　察察回到宫中，很快发觉自己开始眩晕贪睡，不思茶饭。杨逸叫太医来看，立刻传出了察察怀孕的消息。很快有人受到鼓动上书为察察争取封号，皇帝不得不封她为荣昭仪。

　　皇帝下了朝来看她，察察正在睡着，昭宗在床边等她醒来。她又一次和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却已是她丈夫的男人四目相对，昭宗看她脸上仍有稚气未脱，却连日来被折磨得形容憔悴，不忍地握着她的手：“我以后再不会那样对你，你安心休养便是。”

　　察察心如死灰，闭上眼不去看他，眼泪却滑落腮边。皇帝有些惊慌：“这是怎么了？你若是不想见我，我就先走了。不要哭坏了身体，你还有孩子。”一句话触动了察察，她似乎从梦中苏醒了过来，孩子，她还有孩子。

　　杨子烙秘密召集了自己的兵马，准备伺机夺权。为求日后扶察察的孩子继位名正言顺，他先指使杨逸潜入宫中，毒杀皇后。自从昭宗来看望后，察察的心境有了许多变化。

　　她本已放任自流，无所谓生死，却忽然明白一旦有了孩子，便再不由得自己这样消沉下去。虽然不知宫外的纷乱，但她知道杨子烙定然已在密谋篡权，她暗下决心，绝不令孩子成为杨子烙的傀儡。柳娘叫人捎信给察察，叫她千万小心吃食，不要随便去别处用膳。

　　三日后，正是用晚膳的时间，餐饭比平日送来的晚，察察尝了一口，有盘春卷竟是凉的。她立刻警觉起来，叫来宫女盘问。

　　宫女说，今日有几位内侍大人亲自到厨房监视膳食，宫中后妃不多，茶饭都在皇后处所外的厨房准备。今天准备皇后的膳食多花了些时间，所以娘娘的饭菜也就送的迟了。

　　察察大惊失色，忙问：“检查膳食的是谁？”

　　宫女想了想：“似乎是田自芳、汪江海那群人……”。这几人都是杨逸的亲信，察察心中立刻明白了七成。她急忙站了起来，疯了一般地往皇后的承香殿跑去。冬夜凄寒，她一面跑一面想，皇后一旦被毒杀，下一步就是扶自己上位，威逼皇帝另立太子。

　　到时自己与孩子便成了杨子烙等人的手中木偶，他们再借口害死皇帝，天下便落入杨子烙的手中。她的一生都在他人手中摆布，无论如何，也不能令孩子重蹈覆辙。

　　何皇后因感风寒，饭前先服了些药，察察闯入寝宫之时，她才刚刚要用膳。见她进来，惊得坐起：“你是荣昭仪？”

　　察察此时才是第一次见皇后，她面容柔美，体态娇弱，神情很是和善。

　　察察对皇后低声道：“快叫信得过的人通知皇上，有人要害你！”
　　皇后震惊又疑惑地看着她，察察再补了一句：“是杨逸指使，饭菜中有毒！他现在北宫门外等内侍传你暴毙的消息出去……”

　　察察劈手将碗碟推倒在地，佯装惊恐地扑上去大声喊道：“皇后，你这是怎么了？”皇后被察察按到在榻上，正欲惊叫却很快冷静了下来，贴身侍女扑上来架住了察察，皇后一个眼神喝退了她们，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快去通知陛下！”

　　那宫女心领神会，飞也似的跑出门去：“快传太医，皇后晕倒了！”一边喊着，一边就势跑出门外，向紫宸殿跑去。

　　在皇后寝宫外两个鬼鬼祟祟的内监身影一晃，察察知道，杨逸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何皇后和察察四目相对，她疑惑地看着她：“你是杨党送进宫来的吧，我死了与你也没什么害处。”

　　察察望了望她，低声道：“我现在有孩子了……我不要孩子当皇帝。”皇后心酸地点了点头，她已陪伴昭宗在这险恶的宫闱沉浮了多年，一句“不要孩子当皇帝”道尽了这动荡宫廷中的辛酸，她不用想也明白，这全是肺腑之言。

　　昭宗密传宰相，下令将匆匆出宫的杨逸抓获，以图谋不轨为名当场打死。宫内田自芳等人也被囚禁起来，杨子烙得到消息已是清晨时分，皇帝下令将其割去所有军权，调去凤翔监军。

　　卫仪恭因为杨子烙受到牵连，被免去天威军使一职，鉴于岳父刘崇望对他的支持，他并未受到实质的处罚。

　　彼时陇西郡王李茂贞的势力已在关中颇具规模，为了扩张势力，他主动攻打兴元，诛杀了杨子烙叛党，扫平了自己在关中的最后一枚劲敌。

　　杨子烙之死令昭宗大受鼓舞，再加上察察的孩子降生，是个漂亮的男孩，两重喜事令宫中有了难得的轻松。当晚，皇上来看望察察，带了许多礼物给孩子。

　　自从杨逸一事之后，昭宗对察察便除去了芥蒂。孩子降生之前，还特别把她挪到了距离自己很近又幽静的珠镜殿。

　　皇帝一来就叫她不必起身，笑道：“察察，才几日不见，孩子仿佛就长大了些，比起朕来，倒更像你。尤其是眉眼，和你一样漂亮。”

　　见察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昭宗靠近了她，摸了摸她的肩膀：“每日都养着，怎么倒比以前更瘦了？杨子烙已除，你再不必担惊受怕了。”

　　察察想起当日杨子烙送自己入宫的情形，只觉得恍若隔世。自从杀了杨逸，皇帝对她多了许多关爱，她却越发觉得不安，每每都躲避着他。过去的一切错事，似乎都可以归结为杨子烙的威逼胁迫，可她无法欺骗自己，上元那一夜，本就是她心甘情愿。

　　杨子烙死了，再没有人步步紧逼胁迫她做任何事，可她的错却因孩子的存在而延续，皇帝对她的每一次温情都如同枷锁，将她越扣越紧。

　　昭宗见她依然神色凄凄，以为她仍在为杨子烙之死感慨万千，便转移话题笑道：“今天来是想问你，朕给孩子想了个名字，取祜字，如何？祜乃福也，要他一生都带着福气。”

　　察察点了点头，越发觉得心酸，只得强颜笑道：“是个好字，我念的书少，陛下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只愿他能得天祜。”昭宗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你自幼漂泊，孤苦无依，之后又落入杨党之手，最后被送入此地。

　　这一路走来，只怕你也没有半点情愿。当日在麟德殿初次见你，你抬起头时没有一丝谄媚之意，当时便对你一见倾心。明知是杨党的手段，却还是将错就错地收你入宫，这是出于私心，想要留你在身边。

　　朕在危时登基，国家四分五裂衰败至此，朕此生从未凭一己之愿奢求过什么，你是唯一一次，只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每每躲避着朕，朕并不怪罪你，只望你放宽心，好生调养身体，但愿有一日还能再见你在麟德殿前迎风起舞……”

　　昭宗的眼里遍是温柔，察察再也忍不住，趴在他的膝头哭了出来。皇帝像对待孩子那样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察察第一次知道，被人爱着，原来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