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皇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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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宣容三年·京城】
清晨，天微亮，昨夜骤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的声音猎猎作响，混着雨点的噼啪声让人彻夜难眠。整个京城在彻夜的暴雨中被洗刷干净，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气味。
宁王府的下人们早已起身，厨房正在准备早餐，豆浆的甜香和米粥的味道从屋里传来，让人不禁觉着心中微暖。
有人推开厨房的大门，一旁看着的掌事不满回头，以为是哪个冒失的婢子，正想呵斥两句，却发现来人是王爷屋里的丫鬟。
“哟，这不是采薇姐姐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采薇笑了笑，“什么姐姐不姐姐的，可别把我叫老了。早膳好了么？殿下该起了。”
掌事忙道：“是是，瞧我这嘴笨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一会儿我差几个伶俐的婢子送去，您就放心吧。”
采薇道：“那成。”说罢转身走了。
掌事看她走远了才回头：“都干什么的呢！动作麻利点儿！”
晨光倾泻，露水顺着垂丝海棠的花瓣缓缓下滑，落入层层枝叶之下的土壤中。采薇快步穿过长廊，来到一处院落。
入了院门便是一方小池。池中养了几尾锦鲤，冰雪初融，锦鲤也恢复了活力，正在水中四处游动。采莲拿了袋鱼食，喂完了锦鲤，才走上了水面上方的九曲桥。池的尽头是个小花园，已经开满了白色的山茶花，如覆盖在绿叶上的绵绵白雪。采薇绕过花丛，再进入另一个院门，才走到王爷屋前。
采薇垂首站在门前轻声道：“殿下？该起了。”
白湛倾早就醒了。也许还是天未亮之时便已没了睡意，但他还是闭着眼睛休息。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见采薇的声音，他才慢慢坐起来。掀开床前的帷幕下了床。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采薇才推开门走进去。她伺候白湛倾穿好衣服，门外的侍女端了盆温水进来，后面跟着几个拿着毛巾等洗漱用品的侍女。
待白湛倾梳洗完毕之后，便去了饭厅。
桌上摆着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白湛倾正用着早膳，大门那儿的侍卫匆匆跑到门外，跟徐管家耳语了几句，管家神色一凛，来到白湛倾面前低声说道：“苏总管传话说陛下让您进宫一趟。”
白湛倾放下筷子，“可有说是何事？”
“未曾说过。”
入了宫门，沿着青石板路走下去，绕过鳞次栉比的高台殿宇，水榭楼阁，苏总管走在前面，领着白湛倾进了御花园。
白湛倾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明黄色身影。苏总管行礼道：“万岁爷，宁王已带到。”
白琰挥了挥手，苏总管便轻声退下。苏总管走后，白湛倾规矩地附身跪拜。
“臣白湛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雪色的袍子沾了灰，白琰看着他低眉顺目的摸样心中一阵气恼，何时竟已生分至此。白琰收回欲扶他的手，任由白湛倾跪倒在地。好一会儿，白琰仍旧伫立着，不说话，也没让白湛倾起来。
许久不见回应，白湛倾也没有似常人般惶恐不安。他低头看着膝下的青石出神。
无言的沉默弥漫在君臣二人之间。
白琰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一滴，两滴。白琰看到昨夜未下完的雨急不可耐地从天上落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他们身上。
白湛倾依然跪在地上不动，头也没抬。
白琰身旁的小太监慌忙为他撑开了伞。
他看着地上一身白衣的少年。雨愈发大了，从他的发丝间流淌下去，湿了衣襟，眉眼间也浸了一层水珠。雨水染上他长长的睫毛，凤眼微动，有什么低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了颜色。
小太监知道宁王殿下身子不好，经不起这场大雨，但瞅着陛下的神色不敢开口。眼睛转了转，却正好看见陛下紧紧篡着的右手。
白琰把指甲都刺进了肉里也浑然不觉，任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流下。他紧盯着那眉目清丽的少年，看着那在雨中也依旧挺直的脊背，那么美丽，那么骄傲。他心中的怒气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就快要到达临界点，而白湛倾淡漠的神色成了那最后一根稻草。白琰原本艳丽精致的面容渐渐变得狠戾起来。
“既然你喜欢跪，那么便跪着吧！”
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小太监暗暗叫苦，来不及看宁王的反应，只得快步跟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极轻地叹了口气。
雨势渐大，敲在朱红的砖瓦上咚咚声像要敲到人心里去似的，合着殿内传来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听着殿外候着的小宫女一阵心惊。
“啪！”
又是不知什么重物甩上殿门的声音，恰好这时电光一闪而过，把天地照得一片雪亮，紧接着又是一阵雷鸣。小宫女心中不安，这时苏总管从一侧的长廊走来，她慌忙迎了上去。
“苏公公！”
苏总管看着宫女的神色，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准是皇上又闹脾气了。
“皇上进去多久了？”
“苏公公，皇上把自个儿关在里面已经两个时辰了！”
苏总管无言，凑近殿门小心说道：“皇上……”可惜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怒极的一声大吼。
“滚！都给朕滚！”
“皇上您消消气……”
殿内又传来一阵东西摔落的声音，苏总管噤声。里面倒是安静了一会。
“……宁王呢？”
苏总管犹豫着开口：“宁王殿下他……还在御花园跪着呢……”
殿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像突然醒悟似的，慌乱的脚步身渐近，殿门被猛地打开。
“混账东西！他胡闹，你们也由着他胡闹不成？！”
白琰厉声说着，快步冲进了雨中。
见一干宫女太监都在愣神，苏总管不耐道：“杵着干什么！还不跟上去！”
闪电划过，伴着雷声滚滚，御花园中，白琰看着倒在地上白色人影时，原本拼命压抑的恐慌和不安此时都猛地涌了出来。手微微发抖，触到那人冰凉的皮肤，再也忍不住将他打横抱起，乌发散乱的脑袋紧紧按在胸前。
白琰挥开了侍卫欲接过白湛倾的手，搂紧了他，“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宣御医！”
明德殿内灯火通明，有宫女准备好了热水，换了安神的熏香，然后便悄声退下。
偌大的龙床旁，年轻的君王抿着唇，一言不发的为床上昏迷的人擦干了头发，再亲自换掉了湿透的衣服。
一旁的侍女想上前出声劝阻，却被君王的一个眼神吓得钉在了原地。
殿门被打开，方御医颤颤抱巍巍地走进内室，正欲行礼时白琰不耐地低吼道：“免了免了！快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方御医应声是，抬头正好瞧见皇上阴沉的脸色，忙垂眼，走过去为床上的人诊治。
白琰看着方御医脸上神色几经变幻，时不时皱眉，忍不住出声问道：“如何？”
方御医叹了口气，踌躇着如何回答：“陛下，宁王殿下原本身子就不太好，那时又落下了病根，如今是受了凉，旧疾复发，这才昏了过去。若是不发热还好……”
“发热会怎样？说下去！”
“……那得好好休养几月了。陛下，恕老臣直言，宁王殿下他……”
白琰打断了方御医的话，“朕知道了，你下去开方子吧。”
“……是。”
明明并不瘦弱的身子，为什么缩在被子里时只有那么一小团？白琰看着他苍白的脸微微出神。
殿内的侍从全都退下了，宽敞的大殿只余两人，愈发显得空旷起来。烛火摇曳，映着殿内的雕梁画柱，华美的装饰镀上了朦胧的光晕。烛芯在燃烧中噼啪作响，明黄色的身影起身去拿剪子，昏暗的光照出了地上颀长的影子。
帘幕里传来响动，白琰快步走过去，却发现这只是床上的少年因处于病中而发出的不适的轻哼声。
白琰为他按好被角，正想抚上那毫无血色的脸颊，下一秒却生生收了回来。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凌乱的脚步声渐远，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重重帘幕后，少年安静地躺着，只是微蹙的眉泄露了他的不安。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少年喃喃出声，声音低哑。殿外是暴雨狂风，大雨扫过各处的哗啦声掩盖了明黄帐间的细语。
一门之隔的廊上，有人在看着大雨发愣。风声依旧凛冽，冰冷潮湿的空气攀上了衣襟，黏腻的感觉让人感到不适却又逃离不了。
地上的尘土皆被这场瓢泼大雨洗刷干净，但是雨洗不净的，是泥土里深埋的血腥气味。深宫中的尔虞我诈恩恩怨怨，这是他们无法逃脱的宿命，是九重宫阙的华丽表面之下深藏的罪孽。古老的皇城是一座迷宫，错一步，便是地狱深渊。即使是帝王，是天下至尊，也会被困于高墙之中。
忘不掉。
逃不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皇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