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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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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碧随他们刚出仪门,就看见逊焯撒欢似地跳个老高,大笑道:“三弟,佩服!你三言两语就说动了母妃。我正担心如何出门。不想就成了,多谢三弟。”说罢,长辑一礼。“那要多亏碧妹妹,要谢就谢她吧。”逊炜笑笑,坦然受礼,“二哥,你可要早些回来,我们老地方见,把话对上了再回府。大哥,你呢?”逊熳摇头,“我本不打算出门,原就是和你们一起去请安的,我还回我院里。妹妹这边,就劳烦三弟陪着吧,小心着些。”说完他也转身走了。
霄碧傻眼了,什么佛光,原来都是托辞,不过是老二想出门罢了。现在都散了,这可怎么办呢?她眼巴巴地看着逊炜,不知他下面如何。逊炜看见霄碧的神情,知她沮丧,眼珠一转便来了主意:“妹妹别担心,佛光是假的,是二哥想溜出去玩,怕母亲不肯。不过,大同府的热闹可是真的,三哥带你去玩。”“好哦”,她立刻转忧为喜,忍不住拍手,“咱们这就走吧。”逊炜看着她一派天然,不加掩饰,此刻更是喜得明眸生辉,笑靥如花,不禁心中好笑,说了个好便昂首向前。
走到府后门,早有护卫牵了马匹等候,逊炜翻身上马,等着霄碧。旁边是一匹果子驹,十分小巧,有小太监跪伏在马侧,请霄碧上去。这下她可傻了眼,红着脸有些尴尬,微抬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逊炜。逊炜见状,“噗哧”一声笑了。“怎么,不会骑马?”霄碧重重地点了点头。“哈哈……”逊炜大笑着伸出手来,“上来吧,坐在三哥后面”。霄碧欣喜,拉着他的手,踩着小黄门的背爬上去。“抱紧了,别怕!”说着,逊炜两腿一夹,驾!一骑当先,策马而去。数十名护卫紧随其后。远远的只见一团碧色,衣带轻袂,驰风飘舞。
霄碧从没有骑过马,更不要说这样策马飞驰,此刻几乎是坐不住了,出门玩耍的那股高兴劲儿早已丢到了爪哇国。不过她面上和软,骨子里却是倔强,心中惊恐万分,只是咬牙不语,两手死死地抱住逊炜。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突然被勒缰,一声嘶鸣停了下来。霄碧只觉得冷汗津津,心跳如鼓。
逊炜回过头来,滋油淡定笑问,“怕了?”,她咬了咬嘴唇,扬起脸道,“不怕”!逊炜没想到这个回答,盯着她煞白的小脸,思忖片刻后说了声好,重又催马急驰,似乎比刚才更快了些,霄碧心中暗暗后悔。
就在她感到再难支持的时候,马儿终于停下来了。霄碧已是四肢酸软,被逊炜扶下马,勉强站定,就听见他说:“这就是咱们大同府最热闹的大街,妹妹随便逛逛。喜欢什么就让人买。三哥有些急事要办,就不陪妹妹了。”
“嗳……”
逊炜不容她说话,抢道:“妹妹别担心,这班奴才我都留下来护卫妹妹,代王府的家将在这里是无人敢欺的。妹妹若是累了,玩腻了,就让人雇车送你回去。”说着纵身上马。“嗳——”霄碧急待分辩,就见逊炜挥手召来护卫,撂下句“好生伺候小姐”,带着一骑扬长而去。她跑上前去,大喊了一声:“三哥,我在这儿等你……”只见逊炜挥挥手,已然走远。
霄碧此时才仔细打量这条大街,杂耍百戏、糖人糕饼、南北杂货……当真是五花八门,比往日所看热闹许多。她走在街上,这瞧瞧,那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跟着的护卫显然是知道世子的脾气,恐她因被撂下而生气,故而加意讨好,但凡她有兴趣的东西则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买下来,不大功夫,随从手里就抱了一大堆物件。
这一群人很快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本来嘛,代王府的服侍就比较扎眼,又是这么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七八岁俏生生的小姑娘,不是府眷,又不象郡主县君,出手大方,却象是没见过世面一般,不由得引起路人交头窃语。
很快霄碧也发现了这一点,在众人侧目之下,顿时就没了游玩的兴致。领班护卫见她意兴阑珊,以为她累了,就劝她回府。霄碧却说:“不成,我不能一个人回去,走,到刚才的地方等你们世子!”,护卫还想解劝,然而霄碧坚持,于是众人就与她一道,在路边的一个茶肆里等待逊炜。这一等就过去了两个时辰,日当中天还未见逊炜过来,霄碧心中开始焦虑了……
逊炜确实是有急事。他要赶去为师父饯行——今日师父张真人南下京城。
原本这事他也可以向母亲明说的,可是不巧二哥想要出门,央他帮忙说话,他就把这事略过未提。更不曾想姨妈和妹妹来了,母亲还把妹妹交给他,他更加不好说什么。想着先把她带出府去再见机行事。那会发现她不会骑马,便想戏弄她一下,故意驰马飞骋,好叫她知难而退,谁知她竟执拗得很,不肯服软。逊炜没法子,只得把她丢在了街上,让她自己去玩了。他料想她也是娇贵任性的,这么多人哄哄应该没事,至多回去后,再向母亲哭诉一番,大不了赔个不是,日后自然也就不需自己相陪了。他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眼下他最着急的是不要误了时辰。
这张真人是世外高人,当年是永逸帝的方外之交,平生闲云野鹤惯了,本不打算授徒。后来机缘巧合,宗室子弟里才收下两个,一个是逊炜,另一个就是当朝储君明高煜。在山西,他不愿受王府羁绊,在天台山结庐而居,每隔三五日逊炜去随他习练武艺。
逊炜匆匆赶到,所幸师父还未出发,一番话别后,逊炜回到王府后街的茶楼里等待二哥,将近中午逊焯才到,两人一起回府用膳。至府门口,才知道闻小姐未归,逊炜慌了,这才记起分手时霄碧似乎说了句话,恐生意外,不及和逊焯细说,带了随从急忙又回到分手的大街上。远远地只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吵嚷得很。
逊炜的心一沉,几步抢上前去,拨开众人,只见霄碧抱膝坐在那儿垂泪,两旁的护卫都是粗莽汉子,见她突然哭泣不知何故,劝慰两句不成,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个个只得站着,面面相觑。这副奇特景象就引得路人驻足观望。逊炜猜测她感到委屈,就俯身近前哄她,谁知霄碧一见他回来立刻破涕为笑,旋即又放声大哭。弄得逊炜也不知所措了。只连忙说:“好妹妹,别哭了,怎么了?”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急死了。”霄碧抽抽嗒嗒地说着,“你只身一人,只带一个护卫,去了那么久,我好生担心你,都说夷人性野,要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呢?”逊炜见她哭得两眼通红,词真意切,全为自己操心,心中感动。摸着她的头安慰道:“你多虑了,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怎会有事呢?”
“可是姨妈让你多带些人出门,必定是有道理的,你却把这么多人都留下来护卫我,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呢?”霄碧误以为此地危险,逊炜全为自己着想,而今他迟迟不归,不禁替他的安危担心,故而刚才竟抑制不住哭泣起来。逊炜心下歉然,她这样赤诚烂漫,自己倒是鲁莽了,此刻也不能实言相告。遂替她擦去泪痕,赔不是道:“好妹妹,是三哥错了,别哭了。我们回府吧。”说着扶她上马,自己则坐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腰,信马由缰,缓缓前进。
霄碧天性宽厚,见逊炜无事归来,也就放下心来,一路上走马观花,指指点点,复又开心。逊炜忍不住问道:“妹妹,你就没想到回府去看看,或许我已经回去了。”“不会的,我们不是说好了我等你嘛,三哥不会先回去的。”霄碧嗔怪道,“再说了,我可不能一个人回去,如果给姨妈发现,就知道是你们在说谎,那不就糟了。”逊炜一时无语,她一派天真无邪,全无半分心机,笃诚地信着别人。蓦地心中就涌起了一阵暖意。
逊炜和霄碧回到魏妃房内的时候,已过了午膳的时间。逊焯已经回来,按照编好的说辞回复了魏妃,佛光的事情就不再提了。至于他俩的晚归,魏妃看见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只道是两人玩耍忘记了时间,也没有多问。一时他们俩吃过饭,各自回房歇息。
霄碧经过一番劳顿,本是十分疲累,可是乍到一处生地,却是辗转难眠,正在床上假寐时,听得人声传来,是姨妈和母亲。两人进来屏退左右,掩上门户,见霄碧睡得安稳,方才坐下。闻夫人甚是焦急:“姐姐,可探听明白了?”
“七妹,约莫十天前,漠北大营收到八百里急报,圣上下旨命闻大将军火速回京复命,要求轻车简从。留下副将在营中料理班师之事,现在兵卒步勇已陆续遣散回各藩王府郡,等候颁赏,将领最后回朝复命。妹夫此刻——只怕已到京畿境内了。”
“什么?”霄碧听得母亲一声惊呼,叹道,“终是迟了,不妨他会如此。十天前?是了,许是他发现了,许是他根本就不信我,料定我会来此,天哪!”霄碧心中疑惑,这一个个的他都是谁呢?她只听出父亲已经进京,那么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母亲担心什么呢?耳畔只听她磋叹,“其实你摆出这个排场来迎接我,我就该想到的,一定是出了事,你才要这般大张旗鼓。姐姐,你这样做,王爷必是不赞成的。”
“我迎接自家妹子,何错之有?”魏妃哼了一声,语声不快,“他待怎样?无非也就是怕……再说,即便是他,也不能降罪下来,你又不是人犯。所以我想想,索性便铺开来做,若不是我家王爷瞻前顾后,我早已派了卫戍上路迎你了。”
“姐姐的心意我领了。王爷虑得是,代王府的将来不能不顾。”闻夫人歉然,“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在此久留。”
“七妹,你有何打算?”
不知母亲怎生回答,霄碧只听得她语声卒变,好像是哭了,可是含糊不清,似乎被什么掩着、压着,“姐姐,我一想到他已进京,便如坐针毡,你说他会不会对他……”说到最后,真的竟是哭了。霄碧从不知道母亲会这样失态,这样的焦痛伤心。
魏妃彷佛也没了主意,只连说“不会的”,片刻似又想起什么安慰她,“张真人日前说要去京城,说不定还有转机。七妹,你要拿定主意,一错不可再错。”
“我拿定主意又如何?十多年了,谁知他什么主意,是否还如当年?”闻夫人幽幽叹了口气。魏妃语塞,想想只好说,“七妹,你还是留在这里,看看动静再说,下个月我陪你一起进京,见见姐姐或可设法。”
霄碧没有再听下去,她已然很困了。母亲和姨妈的话,她听不明白,便也不想了。午睡起来后,霄碧发现母亲偏坐一隅,神色恍惚,但是此刻,她的小脑袋瓜内早已被眼前的欢乐所填满,体会代王府内迥异于过去的生活占据了她的整个思想,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忽略过去了。
在代王府里,霄碧还结识了一个友伴——代王侧妃萧氏的远房侄女萧锦绣,锦绣比她大两岁,也是客居于此,由于二人年龄相仿,很快就成了闺中密友,一处玩耍说笑。逊焯、逊炜有时也来,放个纸鸢、捉个迷藏什么的。初时逊炜只是想尽地主之谊,再则为了那天的过失哄哄霄碧,后来渐渐玩熟了,他每日里一下学就迫不及待奔向内庭寻找霄碧,再到后来两人只要一有空就厮磨在一处。
逊炜仍然借着见师父的理由时常带霄碧出去玩,为了安全起见,霄碧就作起了男儿装扮。这一改扮后越发显得眉目宛然、楚楚动人,直瞧得魏妃赞叹不已。闻夫人想着女儿家整天在外也不好,改扮男儿倒不失为权宜之计,也就不再说什么。于是逊炜和霄碧放下心来,只带着三五简从,在大同府内四处冶游,华严寺、天台山、茶楼酒肆……大同府的热闹让霄碧留连忘返。
起初逊焯、锦绣也一起同往,后来逊焯忙着自己玩,逊炜又嫌锦绣为人矫造,就不再叫她。锦绣几次在霄碧面前流露出不满,不过霄碧为人坦荡,也不在意。这短短的时日,霄碧觉得胜过了自己从前所有的欢乐时光,代王府的气势,新鲜见闻,年岁相仿的一干友伴,她实在是很喜欢这样的一个大家庭生活。
出门玩的日子在不久后的一天就结束了,那是源自骑马闯出的祸事。几个少年除了霄碧外,人人都会骑马,霄碧对此颇为羡慕,尤其看见锦绣于骏马上驰骋,别有一种英气时更加神往。逊炜知道后,特地为她选了一匹温顺良驹,亲自教她,府内练熟了,两人就出去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