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西泠醉酒

2、第一章 第一章我们的结束与开始

　　机场的人来来往往，免税商店里，人，很多。

　　秦琛穿着普通的橙色运动外套，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相机，三脚架在行李箱里，托运。

　　没有相机在手里的秦琛有些焦躁不安，岑惊去洗手间了，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起飞，秦琛不自觉地把手伸进口袋，重复好几次，只为了确认，口袋里的绒盒，以及里面的戒指，安好。

　　秦琛带着一丝忐忑，不知道这枚戒指未来的女主人，会不会喜欢它，接受它。

　　从南极回来，两人的感情飞速发展，虽然秦琛孤儿的社会背景让曾女士有些顾虑，但好歹，在南极的那一辑摄影作品，让秦琛跻身国内知名摄影师之列，也算是事业有成，曾女士勉强答应。

　　所以，当岑惊答应他陪他去法国，赴约法国摄影家协会的交流会时，秦琛就去挑了那个戒指，简单却精致。

　　他想在机场求婚。

　　在他们一起飞上蓝天的时候，岑惊能戴着他买的戒指。

　　秦琛没有准备鲜花，可能是因为没有人教过他？很多男人身边都必不可少的狐朋狗友，他没有，因为，在遇到岑惊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他们说他有病，叫孤独症。

　　可是，他有岑惊了啊？

　　两个人了，怎么会孤独？

　　所以，他没有病，或者说，他病好了，所以他可以和岑惊组成一个家。

　　没有人再可以说他有病不要去拖累人。

　　秦琛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漠视，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烦躁不安，甚至有些恐慌。

　　岑惊呢？不要他了？不，不会的。

　　岑惊答应过会永远陪着他。

　　经过心理医生的引导，再加上一些药物辅助治疗，岑惊的陪伴，秦琛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可是，当人多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气闷不快。

　　就在秦琛打算冲进女洗手间找人时，岑惊终于出来了。

　　和秦琛穿着情侣运动外套的岑惊绑着马尾，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高中女生。

　　秦琛想，很快要戴上她手指的戒指将打破这一假象。

　　“怎么了，不舒服吗？”岑惊挽着秦琛的手臂，另一手揉揉秦琛的眉心。

　　秦琛微微俯下身，一米九的个子让一米七不到的岑惊动作有些吃力。

　　秦琛握着盒子的手，有些汗意，他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岑惊，岑惊的动作顿了顿，显然是误解了什么，好笑地揉了揉秦琛的脑袋，“我在呢，别紧张，好吗？”

　　秦琛愣了下，无措摇头，他不是紧张这个……不对，他是紧张……他是想……口袋里的绒盒已有几分汗湿，秦琛悄悄地吸了几口气，繁忙的机场，空气里带着躁动。

　　“鱼，我……”

　　岑惊温柔地笑，她喜欢让秦琛叫她鱼，不是因为小时候她鲸鱼的绰号，而是因为……

　　“喂？妈？”突然来的电话打断了秦琛想说的话。

　　岑惊抱歉地捏了捏秦琛的手，脸色却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后一变，“好，我马上回去。”岑惊挂了电话，松开握住秦琛的手，急急忙忙地把手机塞回腰包里，一边解释，“我妈在浴室里摔了，家里现在只有她，张阿姨出去了，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回去，秦琛你这班先走，我改签明天的班机去找你。”

　　“我……”秦琛有些不甘，大拇指挑开盒盖，欲言又止。

　　“好好照顾自己。”岑惊扯下秦琛的领子，在秦琛唇上印下一吻。

　　秦琛轻轻盖上盒盖，好吧，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阻止岑惊回去，“要记得来。”

　　最后，他也只能说这已经。

　　“嗯，一定。”

　　岑惊离开。

　　秦琛摸了摸唇。上面还有残留着刚刚短暂的温热。

　　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再也见不到岑惊的感觉？不，别开玩笑了，不会的。

　　最多，明天，他就能看到岑惊了。

　　口袋里捏紧盒子的手，慢慢松开。

　　登机，起飞。

　　打车，离开。

　　两人都不知道，这是一场永恒的别离。

　　回到家送曾女士去了医院，忙活完，交代好家务给张阿姨后，岑惊打算回家睡一觉，明天赶去巴黎。

　　曾女士在看今晚的新闻，也没和岑惊说话，只是，岑惊也习惯了，曾女士是一个严厉的单亲母亲，对自己几乎只剩下严格，少有温情，今天会打电话给她，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

　　这时，电视里突然插播了一条新闻。

　　“紧急播报，今日下午Z市飞往巴黎的G5230航班，机上出现东欧恐怖分子袭击，在机体中部引爆炸弹，飞机于法边境内一处废墟坠机，机上人员无一生还，据悉，机上有三名中国乘客……”新闻画面转向坠机地点，一处废墟上，到处是尸体，岑惊口袋里捏着机票的手已经直打哆嗦，机票上的航班号她不用看也知道和新闻上的那个一字不差。

　　新闻镜头拉近，搜救人员在把遇难者的尸体拖出来，岑惊亲眼看到那几个小时前她还挽着，牵着，吻着的男人，肺部位置被一根废墟上的钢筋刺穿，小麦色的脸庞现在已被血污沾染，在搜救人员的拖动下，衣袋里滚出一个半开的粉色绒盒，一道反光，岑惊却看不清那是什么。

　　“……中国Z市男性公民，秦琛……”女主播报出的名字彻底摧毁了岑惊最后一丝奢望，喉咙似乎被死死掐住，她想尖叫却什么都喊不出，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无助的呜咽，大口大口地喘息，心底蔓延开来的绝望像冰冷咸海的倒灌，汹涌急促。

　　岑惊仿佛是垂死挣扎的野兽，弓起身，双手紧抓着外套口袋处的布料，衣服被拉得绷紧到一定程度，几近撕裂，指甲渗出点点猩红，耳膜发胀，一切都再听不真切。

　　曾女士惊得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在岑惊发出那声嘶哑的尖叫时手忙脚乱地按下床头铃……

　　岑惊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心口好痛。

　　“你梦到了什么？梦里你经历了什么？和谁在一起？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当时环境怎么样？”严缨见岑惊醒来，立刻发问，岑惊去回忆，却发现一切似乎都只有一个模糊的颜色，她，想不起来了。

　　“我，我不记得了。”岑惊无措。

　　“没关系。那么，第一阶段，完成。”严缨在表格上打了个勾。

　　岑惊：
　　我喜欢让秦琛叫我鱼，不是因为小时候我鲸鱼的绰号，而是因为，秦琛，情深，情深似海，我愿意做你情海中的一条鱼，指缝间，呼吸间，都是你。

　　陪在我身边吧，永远永远。

　　陪在我身边吧，不离不弃。

　　不要让我暴露在阳光下奄奄一息。

　　如果我被你冲上沙滩，那将是窒息的痛苦，记得，要一往无前地冲上沙滩，将我接回你的身边。

　　只可惜，人世无常，不是情深似海，也不是情真意切，你只是我的秦琛。

　　茫茫无常中的，两颗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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