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西泠醉酒

1、楔子 医生

　　飞机只剩残骸，搜救队紧张地工作，房间寂静，只剩下电视的声音，镜头中的废墟下，一具男人的尸体，引发电视机前一声尖叫，嘶哑呜咽。

　　“岑惊？”

　　“是。”

　　“真是个很特别的名字啊！”

　　“嗯。”

　　“……那么，你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

　　“那么，他现在在吗？”

　　岑惊目光移向倚着门框，拿着相机冲她微笑的男人，下意识咬了下唇，点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

　　岑惊沉默。

　　医生是个中年女人，不过作为心理医生，她打扮地庄重而不显老气，声音温柔，带着母亲般的诱哄，只是，岑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岑惊看的第七个心理医生，也是最后一个。

　　严缨，心理界权威，如果她也不行，岑惊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去看这个所谓的病。

　　母亲曾女士，早就把岑惊所有的情况提供给一声，眼前的严缨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目的，多有的心理医生的目的，只是要她亲口说出他的名字，接下来，她就会看到所有关于他的……死亡证明，事故经过，甚至，尸体照片。

　　曾女士不能容忍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儿。

　　喂，我要告诉她吗？岑惊偷偷地看了眼门边的男人。男人急忙摇头，不要不要。

　　这样一个高大的男人竟然露出紧张腼腆的表情，岑惊莞尔。还是和那时候一样。

　　“他叫什么名字？”严缨的声音有些渺远。

　　“秦琛。”岑惊下意识地回答，目光短暂地在严缨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望向门边。当再次望向门边时，岑惊突然半站起，双拳紧握，抿紧了唇，眼神有些涣散倾于疯狂，身形摇晃，似是要冲上前，又似乎是竭力克制着想要坐下。
　　秦琛满脸血污，毫无生气地倒在门边，衣衫被弄破，一根钢筋，突兀地穿过秦琛肺部……地上滚落一个半开的盒子，一枚简单的钻戒。

　　严缨飞快地回忆岑惊的病例，不由暗骂同行简单粗暴的治疗方式，竟然选择反复刺激这种方法，对这种病人怎么会有效果。

　　“秦琛，哦，那一定是个很帅的小伙子，介绍给我认识下好吗？”严缨不打算向岑惊反复强调秦琛的死亡。

　　“别闹了，他是假的。”岑惊白了眼严缨，严肃道。

　　门边，秦琛又恢复拿着相机微笑的模样。岑惊却不再笑。

　　“……”好吧，同行的办法还是有点效果了。严缨悻悻然。

　　“帮我。”岑惊低垂着头，表情看不清，刘海厚重，偏长，似乎有段日子没打理了，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她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可以说，某些地方，她甚至比秦琛都要像男人，只是，现在……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只是幻觉，那自然，幻觉应该要消失才对，除非你心底还在迷茫，渴求这是真实。”严缨顿了顿，“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那是幻觉？”

　　岑惊抬头，依旧固执地看向摆弄手上单反的秦琛，刚刚不还是拍立得？岑惊笑了，“我一直知道啊！”

　　摩梭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小钻戒，曾经回答，“我一直知道……所以，让我忘掉吧？催眠，可以的对吗？”

　　严缨摇摇头，“小姑娘你小说看多了吧？催眠没有那么神奇，先不说你是不是易催眠体质，重点是，用催眠让你一下子忘掉一个大活人，篡改记忆，这在没有神经药物的作用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当然，这种类似的神经药物，基本上都还在实验室里。”

　　岑惊沉默。

　　“那就一点一点来，忘不掉人，忘掉事情也可以。”曾女士突然从外面进来。

　　忘掉那些所谓缠绵，对那个人还会有什么感觉？

　　“曾女士？”严缨有些不快，心理治疗这种私密性很强的事，怎么可以就这么随意被医患外的人打断或者说听到？前台干什么吃的？

　　“岑惊，你必须要做到，你父亲在天上看着你。”曾女士语气一贯的严厉，岑惊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

　　对上曾女士的眼睛，岑惊一颤。

　　“是，我会……”忘记那些，也许比忘掉那个人更痛苦。

　　失去那些回忆，他之于她，不过是个名字，可是，却是一个能让她感到蚀骨空虚的名字，关于这个名字，如果她不会有什么与这个名字相关的美好记忆，只有些许零碎，那倒不如全部忘掉，至少不会被这些说不清道不明有什么感觉，就像是皮肤下隐藏的痒，找不到，挠不着，但只要有一丝痒意存在，她永远不得安宁。

　　可如果把所有关于他的，都忘掉，是不是就可以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感觉。

　　她也不知道。可是，能不能彻底一点？

　　干干净净。

　　“岑惊！”曾女士声音拔高。

　　岑惊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嘴唇已经咬得有些痛了。

　　“答应我，好起来。”曾女士即使放软了语气，却还是带着命令的口吻，岑惊点点头。

　　“嗯。”

　　门口处，秦琛见到曾女士，冲岑惊打了个招呼，就躲开了。

　　那么……

　　要再见了，秦琛。

　　曾女士走了，把岑惊留在严缨那儿。

　　“不要难过。”严缨安抚地按住岑惊的肩，温热的手捂上岑惊颤动的眼，“你不是在失去他，你只是要再一次，再一次和他初遇，重新再来。”

　　“重新再来？”岑惊喃喃重复。

　　“是啊，忘掉。一点点地忘掉，没有悲伤的回忆，回到最初，最开始的地方，没有死亡，没有别离，只有初见的幸福，甜蜜的悸动。”

　　严缨的声音慢慢让岑惊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既是安慰，也是催眠。

　　治疗，从这一刻开始。

　　岑惊：

　　秦琛，失信的人，就该抛弃，对不对？

　　不，你不是，你没有走，你一直住在我心里，所以你没有失信。

　　触不到的你，一直留在了我的身边。

　　可是我没有陪着你，失信如我，你就抛弃了。我说的对不对？

　　那么，如果我把你全都忘掉，上帝会不会再次让我们相遇？

　　是不是忘掉一切，一切就能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