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流云》楼尔

2、标题你放过我吧……

　　十几年前的一个冬日傍晚。

　　大雪初停，银装素裹，满目洁白，靠近花园的马路边上，三两个放学的孩子结伴回家。

　　小孩特有的娇小身体，套上厚厚的颜色艳丽的羽绒衣，放眼看去，竟像是一个个欢快跳动的彩色团子，很是可爱。

　　温凉那个时候早早便学会独立，由于学校离家很近便求父母无需接送，他自己回家便可。

　　一开始温凉的父母是不同意的，可经过之前几次学校因为天气的原因提早放学，别的同学都排队站在电话亭里给家长打电话来接的时候，他已经背着书包自己往家的方向走去。

　　几次下来，父母便真的对他放了心。

　　这一天，温凉又是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边花园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虽是下午四点钟的时间，那花园早已被皑皑白雪掩盖，往常这个时间总能看见十几个还没有上学的小孩子成群结伴在这里玩耍。

　　而此时，由于天气的原因，那花园只有零星几个孩子站在雪地里堆雪人，想来是家大人不放心孩子在这种天气玩耍，以防生病，便没有放他们出门。

　　温凉一步步踩在洁白的厚实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同时伴随着白雪被踩压的“嘎吱嘎吱”声音，很是有趣。

　　茫茫然的白雪世界，人烟稀少，让人心境也随之安宁祥和起来。

　　就在这时，来自街边花园的脆喊声打断了他心底的宁静。

　　那是一个女童的声音，听起来奶声奶气，却仗着自己大嗓门平添了几分气势。

　　“我们又不认识你，回你家干嘛？！童话故事看多了吧，张嘴就是白雪公主她后妈的口气是要闹哪样？出门在外遇到你这种口气说话的人就一定是坏人！走开！不然拿雪球砸死你！”

　　坏人？

　　温凉不由停住脚步，好奇地看了过去。

　　出声叫喊的，是一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天蓝色的羊绒外套，领口露出红色的毛衣圆领，这颜色衬得女孩皮肤白皙粉嫩，圆圆大大的清亮眼睛，煞是可爱。

　　其他三两个小孩都畏畏缩缩地站在那小女孩身后，后者俨然一副小领导的骄傲模样，那昂着头挺着小胸脯的桀骜模样，让温凉看了只想笑。

　　再看女孩面前所说的“坏人”，温凉着实愣住了，天啊，那还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的坏人，半点不假。

　　那人留着络腮胡子，一脸猥|琐样，才不过40岁的年纪，因着常年不良的站相，已经开始驼背了，黑色的皮夹克下只套了一件红黑格子衬衫，竟是这么不知冷。

　　温凉认得这人，这人在他们所住的小区里算是臭名昭著。

　　他们小区的家长几乎都会叮嘱自家孩子出门看到这个人要离得他远远的。

　　听说这人有严重的恋童癖，十分变态，总是用尽各种招数将在外面玩的小女孩骗回家，而之后做了什么，家长便没有再说下去，不过温凉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人几年前便被抓进了警察局，坐过牢子，本来能多判个几年的，只可惜他家里人买通了路子，这人没几年便也放了出来。

　　他出狱后，那行为没有半点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闹得如今，连温凉的妈妈出门看到这个人，也会怕得绕着路走。

　　这人脑子已经出问题到神经病的级别了，谁也惹他不起。

　　毕竟现在可没有那条法律是作用在对精神病患者的制裁上的。

　　对此，大家唯有敬而远之了。

　　温凉一手抚着自己额头，天知道今天这人怎么会叫他遇上，看那小女孩不知死活的大声嚷嚷，反而是勾起了对方兴趣的样子，温凉都替她暗暗着急。

　　那男子□□道：“哥哥家有很多好玩的玩具，怎么样，跟我走吧，保证你开心。”

　　女孩甩给他一个软绵绵的白眼：“都一脸胡子了，还好意思让人叫你哥哥，大变态！”

　　所谓神经病似乎就像眼前这男子一般，越是受刺激的事物，他越是兴奋，女孩这种讽刺的稚嫩骂语，似乎激起了他的所有兴致，他裂开嘴大笑起来，露出满口金黄如同玉米粒一般的牙齿，叫人看得好不恶心。

　　那男子突然出其不意地一个俯身将那女童擒在怀里，任女童如何挣扎也无法脱身。

　　她身后的小孩见着这场面早已吓得作鸟兽散，只想着尽快跑回家，哪里还会顾及到这个女童。

　　女童在那那人怀中又打又咬，口中不断大喊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可有什么用？两人身量相差太多了，除非她天生神力，否则怎么可能挣脱。

　　温凉心中暗下焦急，他看了看四周，虽说此时天还没黑，可这花园所属地方相对僻静，又正值积雪的原因，道路窄小不说，地面还没有铺就水泥，雪融了合着地面的土便成了泥浆，平时从这趟路骑车或开车回家的人，在这种时节绝不会挑这般难走的地方，大多另行绕道。

　　所以此时，路上半个人都没有，温凉找不到别的大人来求救帮忙。

　　眼看着小女孩已被那男人抱着走开了十几米，已没有时间容温凉三思了。

　　当即他咬咬唇，迅速蹲下身，刨开地上的雪，徒手用力挖开一大坨泥土，迅速地把泥土团成拳头大的一团。

　　温凉只感觉手指一阵刺痛，想来是那泥土中含着的碎石以及上冻的冰碴划伤了他的手，可他顾不得这些，便马上站起身向那男子跑去。

　　他冲那小女孩大声喊道：“闭眼。”

　　随即在那小女孩闭眼的一瞬，而那男子尚未回过神来的同时，温凉使尽浑身全部力气将手里的泥疙瘩像那男子眼睛上狠狠砸了过去。

　　冰冷的泥土夹杂着冷厉的碎石，在男子尚未来得及闭眼的情况下，一下扎到了他的眼球。

　　只听男子咆哮一声便去揉眼睛，却只有越揉越疼的份，一瞬间失了束缚的小女孩不经意地摔在了地上。

　　温凉拉起女童的手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起来，不时对身后的女孩道：“快点！”

　　可女孩到底是四五岁的孩子，腿更是没有温凉的长，就算那两只小腿紧倒腾也敢不上温凉的速度。

　　温凉回头，远远的已经看到那男人眯着眼睛往这里追来，见女童跑得实在不快，他不得不停下，将身后的书包拿下来让他女童抱在，自己蹲下身双臂一个用力便将女童连带自己书包一并抱了起来，且无半分停留，撒开丫子就往前跑。

　　若说温凉自己不害怕，那实在是句假得不能再假的话了，害怕又能怎样，人他能不救吗？

　　这种时候，与其无谓的恐惧，不如将恐惧化为动力。

　　连科学家都说过，强烈的恐惧感会刺激人体肾上腺素，使其爆发前所未有的力量。

　　于是，温凉越跑越快，连他自己都诧异在跑步这方面竟然还有如此大的潜力。

　　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小小的少年抱着小女孩远离僻静的花园，跑到人烟繁华之地，穿过几个曲径小巷，直到身后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猥|琐的身影，这才堪堪停下。

　　温凉将小女孩放在地上，自己半弯着身子，气喘如牛。

　　冷冽的空气被他大口大口急促地灌进肺里，温凉难受得直咳嗽。

　　可接下来小女孩的一句话，让咳得险些一个踉跄。

　　那女孩站在他身边，踮着脚帮他顺背：“很能跑的小哥哥，其实那个坏人自打你跑出公园的时候就停下来没有再追我们了。”

　　温凉被冷气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颤指着小女孩“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女孩眨着大大的眼睛，见男孩指着她的那只手布满细小的伤口，顿时笑不出来了：“怎么伤成这样？小哥哥疼吗？”

　　一双粉嫩的小手包裹着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软软的，暖暖的，很舒服。

　　温凉不禁腼腆低头。

　　女孩没有注意到这些，从温凉书包里找出保温水壶，帮他清洗伤口。

　　温暖的水流到地上，砸在雪里，融化成点点白坑。

　　温凉专注地看着地面，女孩用自己的衣服帮他擦干，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创可贴和云南白药。

　　看着这么一大把创可贴，他很好奇：“你随身带这么多创可贴干嘛？”

　　女孩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英雄都是默默自己给自己疗伤的，为了自由，为了世界的和平，我每天都在同恶势力抗争奋战到底，坚守阵地，毫不退让呢，厉害吧？”

　　随着说，那女孩一边握拳比划着超人一样的pose。

　　男孩抿唇一笑，怀疑她奥特曼看多了，不过想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似乎都很热衷英雄主义。

　　“很会跑的小哥哥，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男孩无奈：“我不叫很会跑的小哥哥。”

　　女孩冲他俏皮地眨眨眼，明亮剔透，“有什么关系呢？记住啦！我叫颜醉歌，至于你的名字嘛……以后再说吧！”

　　温凉哭笑不得，暗忖这世界上怎么可以有如此桀骜的女孩，难道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感谢吗？

　　温凉不禁失笑：“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不愿意记住我的名字，反而要我记住你的？”

　　颜醉歌斗志昂扬地仰着小脑袋看着高出他两个头的温凉，脸上是明明白白地表示着“不服来战”的表情：“我今年才5岁，大哥哥你都上学了吧，就算我今天不如你，被你所救，那以后等我长大了再救你一命不就扯平啦！所以我现在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而你现在呢，要牢牢记住你未来救命恩人的名字！你恩人我叫颜醉歌，别忘了啊！”

　　言罢，她便跑进深渊的巷子，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温凉笑着低头看手上快要裹成手套的创可贴，心下一片柔软。

　　他此刻倒是很庆幸她不曾知晓他的不名字，不然她一定会笑问他：“为什么你父母会给你起一杯白开水一样的名字呢？温凉，好像他们是有多希望一杯水能快点变凉然后一口下肚一样！”

　　她，也许会这样说吧……

　　想到这里，温凉嫣红的唇不禁扬起一个无奈的弧度。

　　时光匆匆，年华流逝，却不曾想，自那之后，他与她再一次相见，似是已相隔千山万水一般。

　　十几年后，她，还会记得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