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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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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第一次响起的时候,沈夜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流月福利院一到了晚上就特别静,院长身体不好早早就睡了,其他护工阿姨们都在值班室里看连续剧,到了熄灯时间再来巡视一下。沈夜已经十六岁,上高中的人了,一人独霸着一个四人间,没那个闲工夫去陪其他孩子们瞎耗,自然也不会有人主动来找。
像是要打破这个惯例一样,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还伴着一个声音:“有人在吗?”
“来了。”沈夜有些无奈地站起来,一把拉开了门。门外果不其然支棱着一个小豆丁,正抱着本书一脸期待地抬头望他:“沈夜?”
“是我。怎么了?”他认出来这孩子叫谢衣,上个月才来的,难怪有胆子跑来找自己。沈夜的脾气虽然说不上坏,但是也完全划不进好的范畴里,就连几乎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华月,也常常被他两句话挡回去。
谢衣个头不高,将将能够到他的胸口。沈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只小豆丁,还没寻思好等下怎么彻底绝了他再来找自己念故事或者包书皮一类的念头,就看见对方手忙脚乱翻开了书,一下子递到自己眼前。
“沈夜,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道题该怎么解?”
介于帮忙解题实在是一个太过正当的理由,沈夜直到谢衣离去也没能找到可以勒令对方别再来烦的机会。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当谢衣不知是第几次敲开他的们奉上一本习题册时,沈夜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就没有其他人可以问了?”
“他们解的没你快啊。”
沈夜被这个回答噎得够呛,可心里还是升腾起一股小小的优越感,带着一副“算了拿你这种小学生没办法”的表情接过了谢衣的书,结果才看了几眼就从习题册里面目狰狞地爬出来,盯着封面怒吼:“这怎么是奥数?!”
谢衣说,下学期有奥数竞赛,还有华罗庚杯呢。
奥数这种东西就算是对高中生来说也是有点绕人的,何况谢衣圈出来问的一看就是道压轴的大题。沈夜费了足足比平时多五倍的功夫才把那道题解出来,看着欢天喜地接过去的谢衣,还是忍不住泼了下冷水:“学那么努力有什么用?差不多就行了。”
“学习好了以后才能挣大钱啊。” 谢衣把这句当成了疑问,当即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这样我以后的家人就可以都过好日子了,也能帮助朋友。”
谢衣说完这句就跑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熄灯,他得把这道题的答案看懂再写在作业本上。沈夜这边却是几乎失眠了整夜,翻来覆去的脑子里都是谢衣那句话,天一亮就急匆匆爬起来,蹬上自行车往市立第二医院去了。
***
二医院和福利院之间有不短的一段距离,等沈夜终于跑进大厅已经是早上八点。在来客登记处留了记录,他轻车熟路绕到住院部顶楼,敲响了某间病房的门。
“请进。”说话的是个女声,沈夜开了门,正对上一张微笑的脸:“早。”
“早啊,沈夜。”沧溟还是一贯的安静的样子,打过招呼就偏过头,温声细语朝着靠窗那张拉了帘子的病床喊,“小曦,有人来看你啦。”
“嗯?”素色的帘子晃了晃,旋即被打开了一条缝,露出张睡意朦胧的脸。然而那双原本还没完全睁开的眸子在看见沈夜的瞬间立刻亮了起来,鞋也没穿就扑到对方怀里,“哥哥!”
“小曦快回床上去,小心着凉。”
沈夜说完就一把抱起妹妹,稳稳将她放回床上,又拉好被子盖住她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这边沈曦却是一刻也静不下来,一双手死死拽着沈夜衣角,非让他给自己多讲两个故事。
“哥哥哥哥,你都好多天没来看小曦了。”沈曦撅着嘴抱怨。
“对不起,是哥哥不好。”沈曦今年不过九岁,却因为从小生病,三岁之后就几乎没能离开过医院。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护士送了早饭进来,小姑娘一看见白粥就皱起眉:“怎么又是这个……”
“小曦乖,哥哥下次给你带金丝果酱。”
沈夜试了试温度就舀起一勺递到妹妹嘴边,一句话轻松哄得沈曦张了嘴:“啊——那哥哥下次要早点来啊!”
“好。”哄着沈曦喝完粥又吃过药,时间已经逼近十点。沈夜安抚似的拍了几下妹妹就打算赶回学校,临走前在沧溟的床位顿了顿,还没开口对方就一脸了然的笑了:“放心,我不会让爸爸知道的。”
——沧溟的父亲就是流月福利院的院长。当年沈夜的父亲是沧溟的主治医生,沈曦又和沧溟住在一个病房里,两家多少有了些交情。后来沈医生出了交通事故,还是沧溟的父亲帮着沈夜打点了一切:给沈夜办理了入住福利院的手续,原来的房子就租出去应付小曦的住院开销,其余存款都让沈夜保管好,说这是留着他以后读大学的钱。
“你可要努力些,小曦以后就靠你这个哥哥了。”
沈夜当然明白。他从小脑子聪明,只是一直有些懒散,付出五分就能合格的话绝对不会付出十分。父亲不知为这个拎着他耳朵教育了多少次,可始终也不见长进。
但在那个雨夜之后,一切都被改变了。
***
晚上谢衣果然又雷打不动地跑来问题。铅笔圈出来的是最经典的鸡兔同笼,沈夜一问才知道老师还没讲过,是他自己想要预习。沈夜几句话把思路给他讲清楚了,等谢衣收拾文具盒的时候突然问,你现在和谁住一起?
福利院里的宿舍都是四人间,只不过房间充裕,大部分都没住满。谢衣一听这句就苦了脸:“风琊和雩风。”
雩风是流月福利院里出了名的娘娘腔,小时候偷过华月的蝴蝶结绑在床柱上,衣服洗得比女生还勤。风琊就更不用多说,典型的中二期少年,床头摆着本希腊诗歌,每天说话都是那个调调,又长得一言难尽了点儿,沈夜每次看见他都头疼。
“其实雩风都还好,就是风琊整天喜欢说风凉话……”谢衣一边把铅笔对齐一边小声抱怨着,结果突然听见沈夜在旁边问:“那,要不要我和院长说一下,你搬到我这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