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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何以为家 ...

  •   3 何以为家

      陈安保持着圆月夜听琴的习惯,周围的下属都说他变了,变得爱笑了,也格外爱脸红,说话也开始咬文嚼字起来。
      匈奴犯境,韩深奉命领军出征,临行之时,陈安照例请他喝酒。
      已经七年了——他看着韩深的面孔想起琴师的话,从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长成稳重挺拔的青年将军,韩深贵为小侯爷,却也是至今未娶的人。
      陈安其实能理解这种做法——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更怕的是平白拖累了一个无辜的女子,也怕卷进了皇帝政治斗争的棋局。
      还是像这样好些,光杆司令一个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至少还有兄弟为他们落泪,还有朋友为他们敬一杯酒。
      “小陈——”韩深喝到半醉,突然紧紧把陈安给抱住了。他箍得太紧,好像一个士兵握住手中唯一的一把杀敌的剑。

      男儿以国为家,陈安这么想,像自己这样软弱的人,永远也不配说起这六个字来。
      便只能在琴声里回想从前。
      礼貌的琴师没有介意他的打扰,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沉默相伴,他弹琴,他倾听,而他需要一个倾听的人,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春回大地的时候,韩深得胜回朝,他一举将匈奴赶进北方大漠,从此再无犯境之能。骁勇的韩深立下了举世无双的功劳。
      皇帝开怀大笑,在长安城下亲手为韩深解下战袍。
      陈安混在人群里,看着那些欢腾的景象,以及韩深紧缩的眉头。
      “匈奴不灭,皇上是舍不得让我死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但愿……不会这样……
      皇帝换上常服,很闲适地坐着,“爱卿此番劳苦功高,朕为你准备了一件奖赏。”
      韩深低头,“外患已平,臣请上解兵权。”
      皇帝扬眉,“你说什么?”
      韩深无波无澜地重复了一遍,“臣愿叫出兵权,辞官回家。”
      内室沉默了一会,皇帝英俊的眉目有些扭曲,“行之,已七年了!”
      “在臣心中,无论过了多少年,一如平常。陛下,请别再叫臣行之。”韩深恭恭敬敬地在地上跪着,最后一句话,带着痛苦的尾音。
      “韩深,你怎么如此顽固?这些年,朕可有亏欠过你的地方?你就如此不信朕?”皇帝皱眉,紧紧地盯着韩深,对方因为端正的跪姿,只露出一圈脖颈,被塞外的风沙磨砺成粗糙的小麦色。
      皇帝记得的,以前韩深是他们当中最白皙标致的。他小时候就想,长大了,一定要让行之来当自己的新娘。
      但那个时候不止自己一个这么想。
      也许,悲剧就是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地张开了可怕的指爪,一定要让他们走到如今的死胡同里。皇帝不愿再想从前,斟酌着说:“爱卿,你不问一问,朕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韩深不言。
      皇帝只好说:“你该是成家之年,等你有后,朕也算无愧于安国侯的临终嘱托……”
      韩深猛然全身一震——安国侯是他死去的父亲,缠绵病榻之际,叫上年幼的太子,把自己的手交到了太子的手中。那是效忠,也是托孤,更是教训,令他从此以后再生不得二心,韩家人,终其一生,只事一主。
      这是最后的坚守和荣耀。
      他笑得有点惨然,“陛下……有何安排?”
      “朕欲将十七皇妹宁远公主许配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据说,这位闺阁中的公主,容貌与当年的九殿下有几分相似。
      韩深只说出一个字:“好。”
      额头碰到冰冷的地砖,他扎扎实实地给皇帝做了三顿首——从未如此诚意。
      四周静得可怕,风“呼啦”一声撞在窗纸上,像什么人在绝望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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