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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废宫琴音 ...

  •   “谁——谁在那里?”
      陈安一脚踩中枯枝,空寂的夜里“嘎吱”声格外清晰。
      巡宫到达这里完全就是一个意外,陈安在未央宫当值多日,本不知道小门过后还有一道幽径。四周很静,只听见一阵又一阵幽眇的琴音。
      高亢到了极点,也低回到了极点。
      陈安的脖子禁不住缩了起来,背上的汗毛根根倒竖,他握紧了刀柄,一步一步向那小路深处走去。
      在宫中三年,第一次夜里当值,居然就碰到了怪事。
      朔望的夜里,总会听到琴音。陈安闲暇里听手下人说起过,据说整件事情源于一桩遗案。当今皇帝登位后,原先的六皇子起兵造反,势如破竹,一路打进了未央宫中。
      当时宫殿里只剩下皇帝一人,六皇子策马追击至宫门口,也单独一人进去了。
      然后便是本朝历史上最大的谜题。
      守卫的士兵依稀听见六皇子高喊了三声:“兄长,善行之!”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当今皇帝自宫门中走出来,淡淡地宣称六皇子已经认罪伏法了。龙额侯大将军韩深第一个冲进去,果然在殿中发现了六皇子横剑自刎的尸身。
      目瞪口呆的叛军就此归降,此事遂成千古疑案。
      皇帝仁厚,准许将反叛的弟弟归葬王陵,并下诏不再牵连其他。
      从那以后,宫里头便隐隐有传闻,如果你在朔望两天走到六皇子自刎的地方,常常能听见一阵又一阵琴声。
      陈安是个不信邪的人,亡灵作祟根本就不在他的字典里,但此时听见这阵琴音,他也情不自禁地感到有些害怕。
      可对未知的好奇大过了恐惧,当陈安战战兢兢地拨开斑驳的铁栓,自密密叠叠的爬山虎叶子缝间向里窥视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男人。
      确切的说,那是个很幽丽的男人,弹着一把同样很幽丽的古琴。
      看见他,陈安立刻便忘记了那个诡异的传说——他宁可相信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梦境,他曾梦见一个男人在荒废的宫里弹琴。
      琴声时而高亢时而婉转,心里好像破了一个角落,有什么酸溜溜的东西争先恐后地流出来,碎了一地的回忆,太过明朗的月光,陈安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悲伤。
      他想起了青梅竹马的罗敷,想起了金戈铁马的战场,想起了血色,想起了涛声,眼前回旋流转着,那些经年不散的回忆和情感。
      那些在宫里三年,他从来不敢回想的色彩。
      悄悄地站到琴声结束,陈安连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打搅了这个太过真实的梦境。他慌张地掩上铁栓,像合上一个难以言喻的幻想。

      第二天,皇帝召韩深将军进宫叙话——禁卫营里的兄弟一片唏嘘。
      就连大臣们都说,皇帝待韩将军的宠爱有些太过了。这容易让人们联想到本朝另一个不太光彩的话题。累世王侯韩家总是出一些标致的人物,武能马上定江山,文能风流话诗酒,代代受皇恩,似乎已经是一种惯例。
      未央宫中兄弟阋墙的那一夜,韩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有老臣还记得的,韩深小时候不是六皇子殿下的伴读么……这些往事就不可说了。帝王家事谁能懂得。
      陈安一直在宫门口踯躅,韩深与皇帝聊了许久,接近午时才自殿里出来,看见心神不宁的陈安先是笑了一下,“小陈……怎么脸色这么差?”
      其实这几天匈奴不太安稳,韩深自己的脸色也不怎么样。
      陈安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小侯爷,上我那里喝酒去……”
      韩深面上笑容更深,这显得他的轮廓更加疏朗明晰,“只有你晓得我好这个……”
      两个男人向远处走去。
      “陛下——”高冠博带的皇帝缓步从殿中走出,眼光定格在远去的人身上,老太监赶紧多披了一件外衣。
      “和朕说话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笑过。”

      “小陈——从哪里弄来这好东西!”韩深趴在桌子上,眼睛已经微微眯起。
      陈安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就是个不会喝酒的人呐,偏偏却嗜酒如命,三杯不到下了肚,眼神就开始迷离。
      却是刚好的,陈安想,这个时候问起琴音,是最好的。
      “昨夜我当值的时候——你猜我走到哪儿了——”
      “哪儿?”韩深咕哝。
      “未央宫后面的一条小路。”
      韩深迷茫地看他,目光像个半大孩子,让陈安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他脑袋上的软毛。
      还是不免要感叹一句,那些逝去的少年时光。
      “原来小路后面藏着一座废弃的宫殿,你知道吗?”
      韩深忽然把眼睛给闭上了,很有些耍赖地说:“再给我一杯……”
      陈安没能套到他最想听的话,明智地换了个问法,“宫里头可有什么出挑的琴师么?”
      这个问题好似吸引了韩深的注意力,“你问这个干嘛——据我所知,你可是管着禁卫营的,不管这个吧!”
      “也就是随口问问——风流的小韩也不知道?”
      激将法起了作用,韩深不假思索,“最出挑的琴师可向来不在宫里——对了,不准你告诉皇帝,他一准要生气的。”
      陈安心想,皇帝会生你的气,那才怪呢。
      他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撞见的那个幽丽的男子,颇有些感叹,“那一定是个妙人吧!”
      韩深捧着酒杯开始傻笑起来,眼睛里结了一层迷蒙的雾气,似落非落的样子,直着嗓子诵念道,“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把竖起耳朵准备听故事的陈安吓了一大跳。
      “你说得对,他是个妙人。哈哈,妙人,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他。”韩深彻底地趴在桌上起不来了,语序颠三倒四,吐字含糊不清,他是真的醉了。
      眼睛里的雾气,凝结成了秋天的寒露,慢慢地垂在睫毛边。
      陈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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