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枕（GL）》冷水暖月

5、5

　　——2008年阳春三月的某个周一。

　　堵车严重，准备出门时已经不早了，尹梓涵顾不上吃早饭，到了公司楼下的Costa咖啡，要了份美式三明治套餐，开始找空位。

　　“Helen，这边。”

　　回头看，是程云逸。

　　尹梓涵走到小圆桌旁，倾身落座时正好对上程云逸的视线。漆黑的瞳仁一眼望去犹如深潭，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不过只一会儿，程云逸又低下头去看桌上摊着的杂志了。

　　叫自己过来，这会儿又不说话。尹梓涵纳闷，原以为程云逸会随便聊些什么，有的没的都好，总不是这样自己干吃早饭，她则默默在一边看杂志，哪有这样的熟人。

　　可是人家不说话，尹梓涵也只好闷头啃三明治。尹梓涵只恨没有带份报纸，或者广告纸也好，省得像现在这样视线都无处落，只好落在程云逸身上。

　　对面的人穿着黑色暗纹的短袖修身衬衣，外套搭在旁边的椅背上，长发挽起，额发微垂，不蔽双眉。程云逸的眉形细长，娥眉淡扫。从尹梓涵的视角看过去，似有眉峰，但却不损其面目之柔和。她就这样沉静地坐在那里读一本满是文字的杂志。程云逸轻阖双目时，尹梓涵看见她眼窝处淡淡的咖色眼影，浅而精致的眼线和扇动的长睫。笔直的鼻梁下，一张薄唇。

　　秀色可餐。尹梓涵脑中突然跳出个四字词。虽然嘴里还嚼着三明治，味道也不差，但此时吃不吃已经无所谓了，她抿了一口咖啡，心情灿烂。

　　程云逸翻书页时，尹梓涵的目光又被那莹白修长的手指吸引过去，修剪整齐的指甲，指甲面露出健康的粉白，指尖滑过纸面落在书页边缘。

　　正愣神间，程云逸突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表情严肃地对尹梓涵说：“你终于吃完啦？还有5分钟，不然你可要迟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上班时间啊？”尹梓涵面对程云逸，不解地问。

　　“我推理的。”程云逸一脸正经，手上动作一点没闲着，收了杂志装进手提包，迅速套上七分袖的小西装，“好了么？边走边说。”

　　尹梓涵的公司其实并不需要打卡，经理级别以上更实行一定的弹性工作制，不过，既然守时的程律师提醒自己，总不能直接负了人家的好意，便提着包，跟了出去。

　　“我怕你来不及，刚才都没敢和你说话。”程云逸回头找尹梓涵。

　　“你因为这个才不说话啊？”尹梓涵微仰起头，因为程云逸今天穿了高跟鞋。

　　“对啊，我和你说话，你总要应付我，就没法好好吃早饭了。”程云逸义正言辞。

　　“我还以为你对我实行‘食不言’的教育呢。”尹梓涵忍不住笑了，和程云逸先后走进电梯。
　　上行中，两人并排而立，尹梓涵正偷偷猜测程云逸身高，不想一张覆膜的圆角名片已然递到眼前。尹梓涵也赶紧从手袋里掏出名片夹回赠一张。

　　恰巧，电梯在此时停在了28层，与程云逸道别后，尹梓涵先走出电梯。

　　程云逸的办公室在33楼，在M&F，她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这并不是因为她职位非常之高，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在华刚刚起步的公司，不起眼，但是有着所有成长型公司的好处——超越一点点级别的“享受”，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的同时，也能获得双倍的“空间”。

　　程云逸当下没有要忙的案子，泡了咖啡独自看窗外的风景，这种上班时间尚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她从工作之后就没享受过几天，刚工作那会儿，每年的年假都会因为忙案头的事情而眼睁睁地一延再延直到烂掉。生活和工作的平衡在初涉律师界的执业律师看来是一个遥远的梦，总之，客户和案子像是给每个想做出一番业绩的人上紧了发条。

　　“滴——”手机短信。程云逸不想挪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取了桌上的手机。

　　“Lorraine，在忙么？我下月来中国出差，到时能见一面吗？”是Ben，在美国念书时的同学，一个曾经追过自己的新加坡人。

　　程云逸对Ben的邀请有时难免有些为难，虽然毕业后的几次见面他并没有旧事重提，但从他炽热的目光中，程云逸不得不无奈地承认他究竟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拒绝放在心上，存着这样的心思，见面总是不自在。

　　只是大家都是同学，又许久不见，真是拒绝了难免刻意和小家子气了。程云逸摆摆手，想要打散自己纷扰的思绪，拿起手机礼貌地回了一句，“几号？到时为你接风，我请。”

　　短信回来地速度快得惊人，Ben似乎对谁请并不在意，只是简短地写了一句，“目前具体日程未定，到时候通知你。”随信而至的还有一个笑脸。

　　程云逸本不是极热情的性子，看到这个笑脸，除了回一个“好”字一时也不知再多打些什么字了，便就这样极简短地回了，把手机往桌上随意一搁。手机倒也安静了，许久不出声响。

　　过了一会儿，程云逸想起什么似的，翻了包袋，从里面拿出尹梓涵的名片来，勤快地把联系方式输入手机后，又仔仔细细地把名片上的信息看了一遍。

　　程云逸对尹梓涵的印象和其他人对尹梓涵的印象不尽相同。

　　见过尹梓涵的人中，十个有九个会是如下反应：“大美女啊！”这种赞美和商场、街边饭馆对女性皆唤作“美女”有本质区别，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羡慕甚至嫉妒的赞美。

　　但是程云逸没这个概念，因为她自己也是被叫了十几二十年的“美女”的人，但自打二十岁以后当着她面如此感叹的人越来越少了，倒不是她长着长着就长歪了、长劣了，而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生出了一种叫别人在她面前不敢轻易评论她面貌的气质。

　　这种气质既不是冰山美人惯有的冷傲，也不是自命不凡者的清高，而是一种隐藏在温润外表下不易察觉的疏离和一派不知“颜为何物”的云淡风轻。

　　所以她对尹梓涵的印象是仅有的几次见面所形成的客观评价：夜盲、笨拙、易紧张、动作缓慢，长得还算可以。

　　要是尹梓涵知道，一定会气疯了。因为她打小除却美貌就被人夸奖聪明伶俐，加之还有勤奋的优点，学生时代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还连跳两级，在国内一流大学念完本科后，顺利考取了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毕业回国后供职于知名的跨国集团，没几年就因为出色的表现被层层提拔，擢升至市场部经理。整一搁哪儿谁都喜欢的主儿，怎么就得了这些个评价。

　　程云逸可不觉得自己刻薄，她自诩这样的评价很是客观，也不论黑暗中谁的眼睛都需要适应一番，深夜碰上电梯吊半空中，是个女人甚至是个人都会紧张。

　　这个女人怎么样与自己无关，不过，刚来中国不久，积累人脉是非常重要的，也许尹梓涵会是个有用的人，程云逸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