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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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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赤乌一气将钱全部扛到破宗祠,一路上没跟她说一句话。
“动不动就生气,怎么了嘛。”她撇了撇嘴,打开钱袋开始数钱。
海赤乌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小贼一边数,一边不停发出惊呼声:“哇,好多钱啊,这么多。这些可以买衣服,这些买鞋子,还要买好多好多吃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发现小贼看他,忙忙地绷住。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把小贼当奴才,没有哪个奴才象他这么大胆放肆。莫名的,他甚至希望小贼永远是这个样子,聪明伶俐,没大没小,眼珠一转就能想出个匪夷所思的主意。
“先省点吧,今天晚上继续吃地瓜,等办完你们的事再好好地挥霍一下。”她从火堆旁扒出烤得香喷喷的地瓜递给他。
他接过地瓜,热乎乎的温度,让他的心也暖乎乎的。
突然,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一丝轻微的声响。
人已箭射而出,执剑出手,喝道:“什么人?出来。”
话音刚落,五个蒙面黑衣人从暗处掠出,如五只硕大的蝙蝠,当先一人身材干瘦,衣袍宽大,发出尖利的笑声:“海赤乌,别来无恙。”
“你们是什么人?”海赤乌退后一步,目光不禁移向身后,他一人逃脱不在话下,但小贼不会武功,他不能丢下小贼。
身后,她已经走了出来,手里执着扒火的柴棍子,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干瘦的老者放声大笑,笑声亮如洪钟,久久不止,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再看破房里的布幔无风荡开,地上的稻草也纷纷滚动到角落里,墙角簌簌直掉石灰。
海赤乌吃了一惊,此人一出场就亮出道家的高深气功地绝音,内力差些的人,听了会当场吐血。他百忙中回头一看,只见小贼靠在身后的矮墙上,眉头皱得极紧,脸色倒还正常。他心下稍安。
老者笑罢,见海赤乌双脚站定,不为所动,心下也是暗暗吃惊。
海赤乌悄悄运内力护住心脉,朗声喝道:“何方宵小之徒,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老者阴森森道:“少废话,接招吧。”
叱咤声中,两人战到一处,动作极快,只觉着银光环绕,风声阵阵,看不清挪移的身影,其他人肃立一旁,默不作声。
她缩在角落里看着,只见老者的剑看似轻妙飘渺,剑风指处,隐隐夹着风雷之声,海赤乌以剑相搏,却也不显吃力,每次剑锋看看削到他的衣袖,他只微微一摆,就将剑锋荡开,内功修为显然在老者之上。
她看着看着,脑中灵光一闪,暗忖,怪不得老者剑法这么好,却挨不着海赤乌的衣角,原来海赤乌的步法十分诡妙,来无影去无踪,老者前招刚到,他似已猜到后一招,招招抢尽先机,所以老者与他缠斗良久,始终占不到上风。
她正在暗自思索,只听一个女子娇声斥道:“爹,我来助你。”话音未落,一把闪着银光的暗器应声而至,海赤乌急忙闪身躲过,心下担忧小贼,谁知扭头一看,却见小贼不知何时两只手夹满了针状暗器,呆呆地立在他身后。他吓了一跳,那几个蒙面人也惊得脸色煞白,方才一直在凝神观察战场,却没注意这孩子是如何躲开暗器,如何将暗器全部夹在手中。
她脑子里也糊涂得很,方才眼见着十几支发亮的银针望自己身上招呼,不知怎么她的身子如蝴蝶般穿梭飞舞,等到停下来,手上便夹满了这些冰冷的东西。
海赤乌一时走神,被老者趁机一剑刺中他的左胁,胁下一阵刺痛,老者一招得手,拔剑后退,他痛喝一声,朝身后的小贼呼道:“快跑。”
她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心里暗道:什么,叫我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种时候,我要是跑了,岂不是太丢汉人的脸了。大不了一死,又不是没死过,说不定死了还能回去见爹娘呢。
想到这里,她冲海赤乌道:“要跑一起跑,我不会丢下你。”
海赤乌听了,不禁一呆。
这时,那蒙面女子冷笑道:“都快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情深意重。好啊,我今日就成全你们,让你们到阴间去好好团聚罢。”说罢拔剑在手,直取海赤乌。
海赤乌怒道:“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如此卑鄙行径,令人不齿。”
老者咳了一声,还未答话,女子斥道:“对你们这些鲜卑狗,没什么道义可言,你有本事,去跟你们的狗皇帝讲道义去。”
她听了,暗恨这女人歹毒,开口说道:“鲜卑人也是人,汉人也是人,别开口闭口狗啊狗的,你这女人以多敌少,暗箭伤人,丢尽了我们汉人的脸,比狗还不如,你爹也不是东西,你们五个人的脸皮,比邺城的城墙还要厚。”
女子抢道:“臭小子,休得胡言,拿命来。”剑刷的一声兜头就刺,海赤乌急切间被老者缠住,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蒙面女子杀向小贼。
谁知小贼如被神助一般,突然滴溜溜转了个圈,手里的暗器如雨点般噼啪弹出,另三个蒙面人见势不妙,扑上去护住女子,只见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哼,有一个人不慎中了暗器,倒在地上。剩下的三个人对视一眼,顾不得江湖道义,一拥而上,将小贼团团围住,三剑齐发,小贼被他们围在中间,剑光四溢中,看不清她的身影。
海赤乌心中又急又气,这些日子与小贼朝夕相处,早把他视作自己人,原想着带他回鲜卑一起生活,谁知他却被自己连累。
不提他这里懊恼,她被三个蒙面人围着,似乎避无可避,却轻松地在密密的剑影中左挪右移,步法诡异,匪夷所思。
三个人久攻无果,渐渐急躁,女子喝道:“师兄,下杀手。”
那两个师兄还有些犹豫,女子又道:“把他们全杀了,谁还知道今天的事。”
两个人闻言,深以为然,当下再不留情,海赤乌听得此语,大怒,刷刷几剑震开老者,扑过去救援。
她被三个人迫得连连后退,只有躲闪,没有还手之力。女子将她迫到墙角,冷笑着,手里的剑冰冷地刺向她的胸口,另两个人的剑也到了,这时海赤乌赶来,眼见救之不及,惊呼道:“小贼小心。”
生死关头,她突然腾身而起,如燕子般轻灵,看不清如何动作,只见当的一声,女子愕然地看着她,手里的长剑飞上天,最后落到她手中,她用剑指着女子的咽喉,此时,灵知突然回到体内,连城也呆住了,她吃惊得发现自己被死亡迫出的武功竟是如此惊人,可以以一敌三而取胜。
海赤乌也是满脸讶异,不过此时他来不及想太多,急忙一拉小贼的衣袖,“押着她,快走。”
那些人投鼠忌器,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地跟着,蒙面女子被她用剑抵着,退到院内,海赤乌一剑刺穿女子的琵琶骨,伸手将女子推倒在地,拉着小贼上了墙,两人趁着夜色逃去。
几个人在身后咆哮,怒骂连连,却并未追来。
海赤乌用力拉着她,胁下的伤痛彻心肺,他抽空点了自己的穴道,止住一直在流的血,再看小贼,脸色吓得煞白,刚才还运转自如的轻功突然没了,完全靠他拉着跑,他不禁心下纳闷。
她边跑边回头,不见追来,忍不住问:“主子,他们怎么不追啊?”
海赤乌只觉着她这话问得十分有趣,当下忍痛含笑答道:“他们担忧女子安危,不肯追我们。”
“他们倒是手足情深,却全然不顾他人死活。”她摇了摇头。
“我爷爷说过,战场之上,生死之间,本不应有半点情分,若动了情,便有了软肋,容易被人所制,便有万夫不当之勇,亦无法全力施为。”海赤乌言罢,哈哈大笑。笑声牵扯伤口,他痛得皱起眉头。
她后知后觉地说:“你好象受伤了?”
海赤乌苦笑了一下,看看前面有一堵墙,他自忖天色已晚,不如躲到别人院子里过一夜,于是道:“小贼,我们跳过去。”
她为难地看着墙:“这么高?”
“你方才不是一下跳起丈余,这回这么矮的墙倒害怕了。”他忍不住讥道。
“我只有生死关头才有武功,平时跟普通人完全一样。”她自己也不解。
海赤乌听了,大为吃惊,当下只得道:“我拉你过去。”
深提一口真气,他勉强拉着小贼跃过墙,甫一着地,脚下突然一空,两人惊呼一声,双双坠入一个黑漆漆的深洞里,她的脚触到坚硬的地面,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禁痛呼出声。
拍的一声,火折子亮了,海赤乌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的脚,好象扭伤了?”她吸了一口冷气,额上不觉冒出了冷汗。
他立刻扶她到一旁堆着的麻袋上坐下,蹲下身,迅速脱下鞋袜,露出雪白的脚踝,上面有一处瘀青。他不禁呆住,紧盯着她的脚看了又看。
见他目光异样,她立刻用手遮住,扭过脸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你伤得怎么样,怎么会扭到脚,太不小心了。”他低声责备了一句,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想为她涂抹。她一把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他摇摇头,将药瓶递给她,她倒了一点清凉的液体,小心地抹上伤口。
脚踝处传来阵阵火烧的感觉,他无力地坐下来,靠着身后的麻袋,嘴里道:“幸好我带了伤药,敷上一晚就好了。”
她这时才想起他也受了伤,忙道:“你的伤呢,要不要紧?”
“没事,我可是堂堂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他咧了咧嘴,想笑,笑得很难看。
“让我看看。”她不由分说按着他仔细检查,他胁下一大块暗红色的血迹,衣服都染红了,她看得呲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道:“你可真会逞强,伤得这么重,还说是小伤。”
她当下伸出手:“把药瓶拿来。”
他笑着把药瓶交到她手里,小贼低下头,小心地撕开伤口上的衣服,露出那块剑伤,将药洒在伤口上,血很快止了,她又到自己衣服下摆上撕了好大一块布,细心地为他包扎,动作很轻很柔。
他不禁道:“你真象个女孩儿。”
她嗔了他一眼道:“胡说八道。”
他被她这似怨似怒的目光看得心一阵乱跳,暗骂自己:你这是怎么了,怎得倒似没见过女人似的,连一个长得秀气的小男孩都能弄得你心猿意马,难以自禁。
他敛起心神,见小贼不顾脚伤,举着火把在地洞里走来走去,东张西望,忙道:“快坐下休息,脚伤不愈,以后一下雨就会发伤。”
她回头瞪他一眼道:“少说话,小心牵扯到伤口。”
他只得住了嘴,却因着小贼这句关心的话,心里泛起一抹别样的温暖。
“哇,找到了。”小贼欢喜的叫声把他唤回现实。
他抬起头,小贼冲他笑道:“我知道了,这里是地主老财的粮仓,一共七个房间,堆满粮食,有通风口,有水池,我们就在这里养伤,等养好了伤再走。”
他被小贼明媚的笑容弄得心里暖暖的。
“哎,海赤乌,你来帮个忙。”小贼大大咧咧地使唤他。
海赤乌很乐意地做着事,把粮袋打开,小贼舀了粮食,洗好了,支起一个刚找到的小铁锅,架在火上慢慢熬。
“明早我们喝米粥。”她开心地宣布。
只是一碗米粥,一个阴暗的地窖,小贼就如此开心快乐,而他自己呢,自从三年前爹娘走后,他就没有再开心过。
因为有小贼,这个阴森的角落,突然间仿佛洒满了亮丽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