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嫡女》粗饭淡茶

88、芷晴洒泪别亲人

　　秦怀瑾继位不满一年，叶昭领兵南征，当年从龙入京的苏之合一家就因“香囊案”牵连，被判了流放。

　　消息传到叶家的时候，苏芷晴已足足的八个月了，肚子滚圆。她有时候常想，那孩子定是生的长手长脚的，才会这般爱动。

　　“你眼下怀着身孕，本是不想打扰你的，只这事事关重大，若是不告诉你，却也是不合情面的。苏家倒了，因“香囊案”牵扯，被判了发配沧州，明早就该出城了。你若是要去送，记得多穿点，天气凉了，莫要有什么闪失。”叶淮站在厅堂里，口气淡淡。

　　苏芷晴不禁身形微晃，满屋子的丫鬟们都冷眼看着，只素月扶住了她。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半晌，苏芷晴才喃喃了一句，与素月转身退了出去。

　　叶家素来是捧高踩低的，原本因了苏家崛起，苏芷晴在这里的地位才好了些，只如今富贵繁华不过过眼云烟。几个月前，苏朔南纳妾都能宴请群臣，如今苏家倒了，却不知又能有何人相送？
　　已快要入冬。

　　京郊层林尽染，皆是火红颜色。苏家上下五六十口，不带行礼，家产抄没，男丁戴夹板，妇人戴镣铐，一路走来，皆是神色沮丧。苏家落难，又是这等事，不少人都避之不及，只黄震不在乎这些，纵然黄家已是泥菩萨过江难保，也来相送。还贿赂了押解的小官，给苏之合解了夹板，只为了背着年迈的老太太。

　　苏芷晴头上罩着面纱，站在路边，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不禁泪水连连。

　　黄氏身板儿硬朗在女眷里走在最前头，也头一个看着苏芷晴，不禁惊呼，“芷晴——”
　　诸人皆是抬头，朝她望过去。

　　但见一妇人，挺着个肚子，在路边靠树而立，素月和小七都在。素月一边抹泪，一边从食盒里拿出些吃食来。

　　苏芷晴轻笑起来，一边笑，眼泪便一边流下来，“芷晴来为大家送行。”
　　“芷晴……”黄氏想上前，却是踉跄了几步，被锁链拦住。

　　负责押解的官差颇有些为难道，“这个心情可以理解，只诸位也得理解理解我们当差的，莫要离了官道啊。”

　　苏芷晴听此，便由小七搀着，慢慢走到队伍前面。

　　天气有些冷，苏芷晴解了披风给苏家老太太披上，老太太半生顺遂，偏偏只这最近一年，受尽坎坷。自己的儿子从位极人臣到沦为阶下囚，竟才不到一年的功夫。

　　“芷晴啊，好好保重自己啊。咱们苏家……咳咳……全靠你了……”老太太想到自己这个孙女和孙女婿，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希望。

　　苏之合嗔怪道，“娘，莫要难为芷晴了。她眼下已是自身难保。只怕在叶家要受些坎坷了。”说罢，苏之合又对苏芷晴道，“你在叶家，不可多提父母亲人，只好好生下孩子，好好伺候公婆。

　　他日待风声过去了，你若是……若是还有余力……便拉你弟弟一把，好歹拂照家里，不要让他们冻死饿死，为父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是心安。”

　　苏家如今上上下下，唯一不曾有事的便只有苏芷晴了。一边是将军夫人，一边是阶下囚，队伍里不少人都是心酸的很。

　　赵氏身子骨本就弱，先前昏昏沉沉的，如今才看着苏芷晴，立时扑了过来。苏芷晴是有身子的，小七怎会叫她近身，抬脚便将她按在了地上，大喊，“你做什么？”

　　赵氏先是一愣，随即跪倒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芷晴，芷晴，我求求你，救救如絮。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了，求求你，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赵氏似乎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便在这官道上嚎啕大哭起来。

　　苏芷晴却是爱莫能助，只一脸哀戚的模样。
　　赵氏却是哭的不能自已，头发凌乱，犹如疯了一般。

　　苏芷晴轻叹了口气，只小声道，“我亦是无能为力啊。”

　　黄氏见苏芷晴过来，却不曾上前，只遥遥看她，默默垂泪，许久才突然呵斥道，“你如今是叶家媳妇儿，又何必来管苏家的事，好好做你的少奶奶，享你的荣华富贵去！”

　　“娘……”苏芷晴心知黄氏不愿这般，却只低叹了一声，叫素月将带来的吃食糕点分给了众人，又塞了银两给官差。

　　官差先前已收了黄震的银子，如今又有苏芷晴打点，喜笑颜开的很，道，“我们都知道苏大人是清官儿，定会照顾周全的，您且放心，您且放心。”苏芷晴欠了欠身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如此一番情绪波动，苏芷晴回了叶家，便颇有些不爽利。

　　如今天寒，她半夜竟被冻醒了过来，不禁一怔，唤了素月起来，才发现外头添炭的小丫鬟不知何处去了。

　　踩低捧高，竟是立现的很。
　　“这些小浪蹄子，主子还未说什么呢！竟就敢这般对我们！看我不扒了她们的皮！”素月气的横眉冷竖，苏芷晴却是淡然。

　　“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往后受气的地方还多着呢。咱们眼下啊得忍，你去塞点银子给他们，自然是好办事的。”

　　之前苏芷晴为叶昭招兵买马，那些个银子花了十之七八，如今剩下这些，也只能省着些花了。待有了孩子，只怕滋补药品，金贵冬装，都得自己添补呢。想想怎么赚钱才是正经事，哪里来得及和个丫鬟怄气。

　　第二日醒过来，早膳便跟着缺斤少两的了。苏芷晴不禁摇头苦笑，“这样下去可是不行啊。也不知叶昭如今打到哪里了，若是再这般，待孩子生下来，咱们便去投奔他去，想来军粮也不过如此了。”

　　素月知苏芷晴是怕她生气，与她开玩笑，咧了咧嘴，却是笑不出来。
　　如此过了三日，苏芷晴过的捉襟见肘，小七带了个消息来。

　　“天枢君找了官媒，与林家九小姐提亲了。”小七皱着眉头看苏芷晴用的那些个清粥小菜，说着，“他还言说，冬至那天要带全家去相国寺上香，叫小姐也准备准备。”

　　“冬至？”苏芷晴算算日子，不禁瞪了眼，按着大夫推算的那日子，那几日便该是要生了的。叶楚搞什么鬼，这种时候叫她去做什么。

　　“天枢君还嘱咐，万万不可把此事泄露出去，到了那天，你只悄悄上车跟着便好，不必下车。”小七又道。

　　苏芷晴在心里头左思右想了半天，骤然瞪大了眼睛，“小七，按着脚程，苏家如今该走到哪儿了？何时才能到锦州？”

　　“苏家？再有半个月，大概便该到锦州了吧。”小七摸了摸头，不知道苏芷晴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自锦州快马回报到京城，最快又要多久？”
　　“若是快马加鞭，大概是要三日的。”

　　听到如自己所料的回答，苏芷晴坐回椅子上，在心中细细盘算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如此计谋，大概便只有叶楚想的出来！可这般的话……如絮……”

　　想到这，苏芷晴不禁打了冷战，心头方才有的一丝暖意，又凉了回去。
　　罢了，她一身怀六甲的妇人，如今又能顾得了谁？能够全身而退，已然幸甚。
　　至于其他，不过命运使然罢了。

　　这般想着，苏芷晴便静静等着冬至那日。
　　这些日子，叶家是悲喜交加的。

　　苏家已倒，叶家也跟着损了根基，此时此刻与林家联姻，确实是不错之选。林九娘素有才名，色艺双全，又是嫡出的小姐，和皇后娘娘一母同胞，也是配得上叶楚的。

　　叶楚选来选去，选个这样的妻子，当真把叶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

　　可在叶家稍显颓势之际，与林家联姻，无疑是叶家在林家面前低了一头。叶淮和叶准虽都没什么出息，但根深蒂固的，与林家一较长短的心却还是有的。

　　二人本是疑惑，直到叶昭专门修书一封，回来支持此事，才叫二人点了头。
　　至于叶楚突发奇想，要全家人去相国寺拜佛之类的事，那都是浮云了。

　　冬至那日，天还未亮，苏芷晴一夜都不曾睡过，腹中的孩子也跟着难受，一个劲儿的乱动，叫她苦不堪言。

　　叶楚趁着夜色，竟是守在大房的院门口，亲自护送苏芷晴先上马车。
　　“叶昭在何处？”苏芷晴捂着肚子，一边走，一边喘息着。

　　叶楚愣了愣随即道，“在相国寺等着呢，嫂嫂坚持一会儿，待出了城门，便好了。”
　　苏芷晴还想问，想了许久却还是疑问咽了下去，罢了，待见到叶昭，总能明白的。

　　如此，天刚蒙蒙亮，叶家车马已然整装待发，叶楚外头披了件貂皮织成的披风，骑在马上，翩翩君子，嘴角含笑，大喊了一声“走喽！”

　　但见一列车马浩浩荡荡往相国寺去了。

　　与此同时，林家九娘才刚刚睁开朦胧睡眼，小丫鬟便不禁窃喜道，“九姑娘，今儿叶家少爷带着全家去相国寺拜神哩，说不得连良辰吉时都卜了呢。”

　　林九娘面上便露出一抹红晕来，“小丫头，竟敢取笑你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