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嘉棋》周稻

2、2、债务

　　齐琪打算溜之大吉。
　　她不知道十两银子在这里的购买力如何，但用脚趾头思考也能知道，这笔债务不是一个家徒四壁的十二岁遗孤能还清的。债主在她老娘去世后一过头七就找上门来，约摸也只能拿她卖身为奴来抵债。想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少年，不拿后世知识秒杀古人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卖身给古人为奴？
　　但溜之大吉也不是那么容易，首先要党氏父子配合，另外，她不认路，也没盘缠，逃都不知道该往哪逃。
　　她正要和党家父子沟通一下，不懂小姑娘心思的党大叔却已经推门而出，粗声大气地冲隔壁吼：“王顺，你们王家也太欺负人了！齐家嫂子一个月前也就借了你家一两银子抓药，这才几天功夫就十两银了，高利贷也不是这么算的吧？”
　　王顺闻声而来，一眼就从半开的门中看到齐琪。这人身穿着类似电视剧里的那种家丁服色，衣服倒也齐整，气质却很猥琐。他嘿嘿笑答：“姓党的，谁不知道你成天就惦记着隔壁那个齐寡妇，可惜陪了一年多小意儿，人家到死也没看上你这穷鬼。你又没钱还，少帮着他家说话，快把那小子交出来。”
　　齐琪看看逃不过，就扬声问：“王家的高利贷，到底是几分利？”
　　王顺冷哼一声：“每旬三分利，如今过了三旬，利滚利已经滚了三番了，怎地，嫌贵？嫌贵当初就不要借啊！原看着你家虽穷，你娘还有三五分姿色，不过一场风寒，治好了卖去飘香院，总能赚些回来，不想那么快就没了，倒是晦气得紧。人死帐不消，齐家小儿，快跟俺走，把你卖到乔老大那里，怎么也能换回个仨瓜两枣，让我们王家大老爷少亏点儿。”
　　每旬三分利，过了三旬，就是1乘以1.3的三次方。齐琪当初是上过奥数班的主儿，这点儿算数不在话下，心算也能算出来。“每旬三分利，如今过了三旬，就算利滚利，我也就欠你二两一钱九分七厘，哪来的十两？要利滚利滚到十两，还需六旬，你两个月以后再来吧！”
　　齐琪的话一说出来，党家父子都愣住了。王顺也打了个磕绊，然后才掩饰着心虚怪叫道：“哟哟哟，二两一钱九分七厘，还有零有整，我们老爷打算盘还得打一会儿才能出数，你个穷小子张嘴就来，哄谁呢？”
　　窝棚区的人口本就住得密集，经过他们这一番喧扰，四处聚拢来不少看热闹的人。见他们争执起来，这些看热闹的人们就开始起哄。
　　这个说：“王顺，你不会算数，还不许旁人会算数了？你当人人都跟你那么笨呢？”
　　那个说：“齐家小子，你行啊，瞧不出你还有这一手，以后去哪都能混口饭吃，你娘九泉之下该放心了。”
　　还有人说：“合着王家收高利贷的连利钱都不会算，还要人小朋友算给你听啊！以前收过那么多次债，也不知道黑了我们多少银钱去。”
　　王顺是沙州城富户王家的家仆，一向负责在这个贫民聚集的棚户区放高利贷，也不知得罪过多少人。这一回来收债，因为知道齐家只剩了个瘦弱小孩儿，他有些托大，以为可以手到擒来，便没带打手护院跟着，不想倒是惹了众怒。他倒也不笨，看看势头不对，就指着齐琪喝道：“兀那小子，看你刚丧了母亲，有几分可怜，且宽限你三日，你这三日快快想法儿凑出银子来还债，不然三天后我们王家就要来抓人抵债了。”
　　齐琪见他服了软，心中一松，笑嘻嘻的走出党家窝棚的门来，冲王顺拱拱手：“好走，不送。”又对着周边看热闹的人们团团一揖，朗声说：“阿琪谢过各位大爷大妈叔叔婶婶仗义执言。”
　　党大叔见她这样儿，倒是欣慰地笑了：“好孩子，现在这个样子，倒比前几天活泛多了。这二两多银子怎么还，你有什么打算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儿合计合计，街坊邻居都在这，没准能帮上点忙。”
　　聚在这里的都是穷人，听到要帮忙，那些怕惹麻烦的立时就散了，除党氏父子外，只剩了三五个热心肠的邻居留下来。
　　这些人饭都吃不饱，当然凑不上什么钱。但是借着合计怎么还债的由头，齐琪倒是把这个棚户区和沙州城的情况好好地了解了一下。
　　原来，沙州城虽然僻处大楚西北边疆，却也算是方圆数百里数得着的边城了。这里开有互市，东来西去的商人不少。前几年关中大旱，随后又起了蝗灾，有一伙逃荒的村民来到这里，靠给商人们背卸货物挣几个嚼裹，倒也活下不少来，形成了城墙外头的这个棚户区。几年中，陆续有齐寡妇这类走投无路的人在这里随便搭个窝棚就住进来，这个环境恶劣的棚户区人不见少，反而多了起来。人一多，干的活也杂，三教九流都有，坑蒙拐骗的也不少，当初卖力气扛包的倒成了少数，有引车卖浆的，有摆小摊儿的，有像齐寡妇那样做针线活去卖的，也还有些像党大叔这样跟着乔老大混□□的。
　　是的，乔老大开的不是黑砖窑，而是□□。这是齐琪综合接收到的各种信息后分析出的结果。党大叔只是跟着乔老大的手下混的外围成员，所以穷得很。想直接给乔老大当手下据说也不算太难，在沙州城的龙门酒楼，就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点，长年接收志愿加入□□的少年，管吃管住，就是没多少人敢去报名。因为这个点设了七八年了，只见那些报了名的少年进去，却没见他们出来。
　　“那些报了名的少年都去哪了？”齐琪好奇地问。
　　“听运货的人说，是去了大漠里头，然后就没见出来过。”党大叔瓮声瓮气地说。
　　听说城里商业繁荣，齐琪本来想找个店铺当账房，不过她这种年纪的小儿，只够格去给账房当学徒，而学徒没有工钱，想凑钱还债是不成的。
　　“阿琪这么伶俐，不如去赌场里练练？”一起凑主意的刘大叔是城里黑虎赌坊的帮闲，他说，“我知道你没钱，不是叫你去赌。赌场里有些招呼客人的小厮，要心眼灵活的，你可以试试。”
　　“赌场小厮一天能给多少钱？”齐琪问。
　　“赌场也就管点吃的，哪能给你这半大小子钱？”刘大叔撇撇嘴。
　　“那客人的打赏能留到自个荷包么？”齐琪不死心。
　　“嘿，果然没看错，你小子就是心眼活，没去过赌场也知道钱从哪挣。”刘大叔笑着拍拍她脑袋，“客人的打赏得先拿来把带你的师傅和场里的管事供足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了。”
　　一个饿肚子的童工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想起从前看过的赌王争霸之类电视剧里的赌场荷官，齐琪觉得这个职业也不算太糟。
　　“好，我去！”她很快就做出了穿越前后两辈子的第一个职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