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好事近》悠若清风

6、06.剖宫产

　　刀很锋利，云蓉一面在脑中重复手术过程，一面熟练地下腹壁横切。没有血可以输，即使有血源，这么短的时间她也想不出用什么器械才能输进去。更没有麻药和杀菌药。既然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尽量的快，还要保证尽量少的污染。
　　快速划开子宫伸手进去捞到孩子的头，一手压着腹部一手将孩子拉出，交给已经凑上前的稳婆。嘴里交代，“先清理口腔，按照你们的法子办，若还是不行就和大夫一样度气。”

　　第二个孩子很快被取出来，云蓉惊喜地发现孩子在手里弹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哭声。将第二个孩子交给稳婆，云蓉清理胎盘，大力摁压子宫希望淤血能排出，只是心越来越沉。没有麻药这么大的伤口和动作妇人竟然毫无反应，伤口拉开的时候血液流量也不正常，想必真的已经没救了。
　　这般想着，云蓉还是从沸水中捞出针线对子宫肌层进行缝合，接着关闭腹肌，还没开始缝针大夫已经停了动作，叹口气说：“无用了。”
　　云蓉满是鲜血的手顿了一下，还是坚持将腹壁缝合，用布蘸着水将伤口清理干净。大夫没多说什么，接过尚有气息的孩子查看。

　　云蓉切肚皮了得，中医上却七窍只通一窍，还是电视上经常播出的养生，不敢搀和。虽然身体紫黑，云蓉还是坚持对第一个抱出来的孩子进行了心脏复苏。尽管知道是枉然，做完一切该有的急救措施心里也好受一些。

　　稳婆去外面报喜，“恭喜大人，总算保住一个，是个小少爷。”
　　没有人敢表现的喜气洋洋，在王知县失态的哭声传来时一直强作镇定的丫鬟两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趴在床边压抑地哭泣。

　　云蓉洗过手走出来，发现谢远竟然还在。除此之外一旁还坐着一位发髻高盘身着黑底缎面裙裳的妇人，手里拿着念珠正闭目念佛，身后站着一个丫鬟也是低眉垂目。
　　大夫跟着过去，“大人宽心，小少爷并未受毒侵蚀，想必母体和那个兄长都极力护着他。”
　　妇人手里的念珠顿了顿，抬眼看了稳婆怀里的孩子一眼，叹口气劝道：“老爷宽宽心，总算给王家留了后。妹妹若是知晓，也不至于太难过。”

　　云蓉心里想着云舟，没多参与这个家庭的事，反正再有什么她也帮不上忙。正准备走呢，刚才还悲痛不已的王知县起了身招呼，“云大夫留步，还请在府上多留几日，幼子早产身体羸弱，还需云大夫多多费心。”
　　云蓉想要推辞，那边王大夫已经招呼人要领她下去。云蓉冲一边站着的谢远挤眉弄眼，奈何人家眼神不好似的，愣是没看见。

　　穿过一道月亮门，又是一道月亮门，在一排青砖瓦房处停下。老仆开了一间房请她进去，“云大夫先在此处歇脚，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云蓉揉揉肚子，“吃的，喝的。算了，还是先打些水让我洗洗手脸吧。”
　　老仆应声要出去，云蓉想起来什么忙又喊住他道：“小少爷别急着喂奶，先喂半天白开水排一下胎便。孩子身体可能弱，喂奶的时候小心点，少吃多餐。”

　　老仆应了一声忙去了。云蓉百无聊赖，坐在桌子旁边等着吃的喝的还有洗脸水。吃的还挺丰盛，一些茶点，咬开了发现里面还是肉馅儿的。云蓉吃了几块又想起不知道现在在哪儿等着她的弟弟，那小家伙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吃过正常的肉了。回头走的时候得包走几块。心想王知县当初答应了给银子，也不知道会给多少，能买下一座小院子就好了。
　　正吃的香呢，方才一起接生的大夫微弯着腰无精打采的进来了。见了云蓉也不说话，先摇摇头叹了几口气。云蓉没打算理他，事实上她没打算和这里的任何人有过深的关系。人心隔肚皮，最主要的是安全的活着。当然，能保证生活质量就更好了。

　　“小兄弟真是大胆，竟然应承下来给三夫人接生。”
　　“有希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能活下来的人死了。”
　　“说起来，咱们还算是本家，我也姓云。”大夫捋着自己稀稀疏疏的几根胡子眯着眼睛笑，“你不好奇我叫什么名字？说不定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
　　“嗯哼。”云蓉撇嘴。
　　“小娃娃还是要听老人言，不然容易吃亏。”云大夫倚老卖老，“云小弟，我是看在咱们本家的份上，才给你提个醒儿。”
　　云蓉本想说，谁和你是本家，但见他一本正经的，倒有些好奇到底是想要给她提什么醒。

　　“唉。”长着胡子的云大夫叹口气，伸手去拿馅饼点心，吃了一口觉得不错，又拿了一块放在一边。见云蓉虎着脸看着，又叹了口气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这两块点心你不是也要和我争？”

　　云蓉无语，“好端端的谁要你的命？”又瞥了一眼继续说，“你又不帅又没钱，实在是杀了也白杀。”
　　“哎呀呀，你个小娃娃，说话忒是难听。好歹你云叔我当年也是一表人才，城中少女倾心无数。”
　　云蓉实在是不想把刚吃下去的点心再吐出来，干脆转了个方向不去看他那几根稀疏疏的胡子。

　　长胡子的云大夫继续叹气，摇摇头说：“你这小娃娃，害惨了我。哪有男人给女人接生的道理？你以为你做了好事，却是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云蓉心里突了一下，忍不住问：“怎么说？”
　　“怎么说？”长胡子的云大夫一脸悲痛，只差捶胸顿足，“即使是个死人，你摸了人家身体，还看了不该看的地方，也是毁人清白不是？这些暂且不说，竟然还切了人家肚皮。往浅了说，是污人清白，往狠了说，肯定是用了巫术。你当你能活着走出去？”

　　云蓉嘴里的点心瞬间没了味道，木呆呆的咽下去。想了想，确实是自己多管闲事。别的她不清楚，但上学的时候本宿舍一个爱看小说的闺蜜曾经拉着她说过一件事，真假不知，但想来是有可能的。
　　说是民国一个郎中善于给人接生，只要他接手，十个有九个都能母子平安，因此美名在外。后来一军阀太太难产，花了大价钱请他过去。郎中出手，母子平安。孩子落地，转眼郎中就被拉出去崩了。当初闺蜜还说，要是能穿越，做什么也别做接生婆，不然一辈子富不起来。要是穿成个男的，更不能去接生，回头大人孩子没事，自己命都搭里头了。

　　“唉，你说你一个小娃娃，初生牛犊不怕虎。闯了大祸还有心思在这里吃吃喝喝。”
　　云蓉什么心思都没了，抿着嘴起身站在门口往外看。看见方才领她过来的老奴站在月亮门的地方，正冲着另一个吓人吩咐什么。吩咐就吩咐了，还贴着耳朵说话，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长胡子的云大夫顾自说：“这三夫人死的蹊跷。若是仇杀，什么时候杀不成，怎么偏生到了快要生产的时候？即使是和王知县有仇，怎么不想办法害知县反而黑了心害妇人，一尸三命的事，损阴德。老夫琢磨，这府里有内鬼。想必起先想制造个一尸三命的难产，却不料漏了马脚，才慌忙下行了下策。”

　　云蓉走回来，随便找了一块布把点心都倒进去。不管王知县是不是有杀她的意思，也不管三夫人到底是谁害的，总之和她没有干系，她还是准备抽空逃出去再说。无意间一瞥看见长胡子云大夫正抿着嘴角笑，见她看过去赶紧端正了脸。云蓉转转眼珠子放下小包袱，“我怕什么？要真说起毁人清誉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她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了。人果然不能撒谎，特别是她这种不常撒谎的人，容易脑抽。

　　“喂。”云蓉冲稀胡子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没礼貌。”胡子云大夫翻白眼，“鄙人自小入山门跟随师傅学习医术，不夸口的说，我若医术第三，还没有人敢说自己也是第三。”
　　这是什么理论？云蓉无语。
　　“这么还是证明自己不是数一数二。”
　　“那自然，我上面还有一个师傅。”
　　“人常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倒是把这道理诠释得很好嘛。”
　　胡子云直晃手指，“你这小娃娃莫要这般欺负长者。”顿了顿又说，“我的大名，告诉你也无妨。单字一个修，云修。即是同姓，你唤我一声云叔正正好。”

　　云蓉心底直哼哼，转念一想，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是得靠医术赚钱吃饭，有一个“云叔”倒比自己胡乱摸索的好。再说，自己在中医上确实不在行，西医没有仪器，照样得靠他们这些把脉诊病的，多学一点总是有好处。云蓉脸上堆着笑，扑了扑衣襟，抱拳笑眯眯道：“云叔。”
　　云修挖挖耳朵，晃晃脑袋翻了她一眼，虽然嘴里哼了一声，但还是伸手一托，“好侄儿无需多礼。”
　　云蓉笑眯眯地转到他身后给他揉捏肩膀。个头小，云修坐着，她也还得架着胳膊。
　　“云叔，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一个大人，骗你小娃娃作甚。”云修敛了敛神色认真道：“这件事本就复杂。你救得一个，也不知是福是祸。”
　　“救人还分什么福祸，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自然是好事。”
　　“你这娃娃到底心善。”转脸又问：“荣娃子，你在哪里学的剖产术？如今多大，就这么大胆敢剖人肚皮！”
　　“嘿嘿，我和云叔差不多，都是在山里学的。不过我从小就跟着学，记事儿的时候师傅就开始教我很多东西。今年……”云蓉低头看看自己的身量，“十四五了。学了这么多年，当然敢了。”
　　“你师傅是？”云修思量着问。

　　“我师傅没名号，山谷和外面不通往来，他只负责给山谷里的人治病。”
　　云修目光闪了闪，急急问：“谷里面可有一位叫阮秀梅的妇人？哦，可能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今年也应该有十三了。”
　　云蓉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见云修目光急迫，好奇地问：“你夫人？”
　　云修瞪过去，“不该问的不问。”
　　“放心吧。”云蓉也不恼，“大夫求死负伤，积德的事，婶婶肯定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