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好事近》悠若清风

1、01.逃离深谷

　　云蓉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坐在破烂门槛上，抱着膝盖往外吐唾沫身着粗麻布衣的孩子，心中咆哮了两天两夜的羊驼终于稍稍安静下来。穿越过来这么久，云蓉肚子里只盛了一块谷糠加玉米面蒸的窝窝头，据那孩子控诉，还是她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要吃独食，被他发现了怕他去要，一口吞下去噎得背过气去。
　　云蓉醒来的时候孩子正趴在她身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说：“姐，你别死，俺不抢你吃的，娘说了，有吃的先让给姐吃。”嘴里这么说，那眼神分明是想扒开她的嘴看看里面的情况，是否能再挖出来一粒半星。

　　这是第三天，云蓉肚子里只有那块据孩子说很大的一块窝窝头，还有极度饥饿下喝的半桶井水。孩子比她强多了，啃了几把柳叶，一把据说很甘甜的草根，一只饿得东倒西歪，却坚持没有换户人家囤积粮食的老鼠。那只去了皮看着稍微有点肉的老鼠，被男孩儿烤得焦黑，放在云蓉面前一整天，后来还是见她不吃又怕坏掉，才拿走自己吃了。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因为很早就跟着妇产科主任，她的亲妈学习，以至于一毕业就上过手术台，生活安逸的26岁妇产科女医生穿越到了一个饥荒年代，还无端多了一个8岁的幼弟。很神奇的，这个弟弟和自己世界的弟弟一样的名字，云舟。

　　一般来说，时光带着一个人的精神体到另一个世界，一定有他的原因。云蓉苦思冥想这么久，也没想明白自己“被穿越”是为了拯救世界还是宣扬和平。

　　“姐，俺要饿死了。”
　　云蓉转了转酸涩的眼睛，张嘴想说话，发现空荡荡的肚子让她说句话都得努力一番才能发声。
　　“家里没吃的了？”
　　“早没啦，姐，俺要死啦。”云舟伤心欲绝，他今天早上掉了两颗牙。之前勉强能吃饱的时候牙齿很结实，后来开始挨饿就有点摇晃，现在终于掉了。他总觉得这是要死的前兆。
　　“去外面找点树叶。”
　　“都捋光啦。”云舟开始抹眼泪，“娘咋的还不回来，她说出去给咱找吃的，好多天没回来了。”
　　可能是饿得狠了，云舟眼里并没有多少眼泪留下来，脸上也已经出现浮肿。云蓉深吸口气站起来，眼前金光直冒，心里一边骂天一边扶着土坯墙站起来，等眩晕劲儿过去了才说：“你在家等着，姐给你找吃的去。”
　　“娘不让出门。”

　　这样饥荒年，出去那么久没回来，肯定是饿死在外面了。云蓉心里有点发堵，即使一面都没有见过，也是这身体的母亲，血脉是更改不了的东西。再说，谁说得好这是不是他们家庭的前几世呢。云蓉递给云舟一碗井水，云舟摇摇头，“姐，俺肚里都是水，一动就咣当咣当。”
　　云蓉叹口气拉他起来，拖着虚软的脚步往外走。不能等死，即使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吧。

　　村子很安静，听云舟说，能当劳力的人都出去找吃的了。在家的人也因为要保存体力，大多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村里的树不知道什么原因，都已经枯死了。即使这样，下面的树皮也被揭得干干净净。
　　听云舟说，这村子本来四季如春，靠种稻谷一季接一季存活。因为气候好，每年的收成正好能接到下一季，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多囤积粮食。大半年前突然下了冰雹和大雪，连着两个月雪都没有化。冻死了人，树木和稻谷也都死了。如今天终于暖了，却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云蓉牵着云舟的手一路走到村东头，终于在村头碰上一个妇人。

　　云舟说：“婶，俺娘勒？”
　　妇人眼神复杂地看他们一眼，“云蓉带弟弟回家等着吧，小孩子家别乱跑。”
　　“俺饿，俺姐也两天没吃东西了。”
　　“一会儿族长发肉。”
　　“真的？”
　　妇人也不多说，摆手撵他们回村。

　　云舟像是有了力气，脚步都轻快了，牵着云蓉说：“姐，有肉吃哩。咱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云蓉不忍心打击他，脑子里总浮现那妇人掺杂着怜悯和厌恶的眼神。走回那处破土坯房，云蓉回头，看见那妇人不远不近的跟着，见她回头看，状似无意地拐进一条胡同里去了。
　　“云舟，在家等着，我去接娘。”
　　“娘不让你一个人出去。”
　　“没听婶说吗，娘要回来了，我就在村头接。”
　　云舟应该是想到娘手里肯定会拎着一块肉，开始猛咽口水，“那你快点回来。”

　　云蓉一路往村外走，走的不快，实在是没有力气走太快。路上看见一只老鼠步履蹒跚地过街，竟然下意识地追过去踩在脚下。云蓉郁闷地看着脚下呼哧呼哧喘气的老鼠，心里无限鄙视自己，却还是四下里找了找，见没什么可利用的，弯腰从自己的麻裙上撕掉一条布，将老鼠绑住。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顿肉了。
　　提着老鼠往前走，心里又开始翻腾。果然是饿狠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方才她看见老鼠的时候眼前竟然瞬间出现一块烤的焦黄的肉。吃老鼠会得鼠疫吗？或者再来个什么突变的病毒，足以杀了这一村子的人。这东西浑身上下都携带病菌，简直就是小型生化武器，可她竟然下意识就捉了来。云蓉不断安慰自己，古代的老鼠比现代的老鼠干净，古代的老鼠只吃粮食和草。骗鬼呢！

　　远处有人影慢慢靠近，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让云蓉下意识地快速闪进村头那垛很高的柴火堆后头。脚步声近了，能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
　　“那两个小的真的就放着不管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云娘死前可是磕过头，族长带头答应了的。”
　　“当年她偷跑出去就已经触犯天神，咱们祖祖辈辈都没人从这谷里走出去过。后来她带着一个怀着一个回来，族长就不该收她进村。如今好了，天神发怒，害死多少村民。”
　　“那你们说咋办？”一个苍老的声音。

　　云蓉隔着柴火缝隙看过去，看到一个白胡子颇长的老头停住脚步说：“蓉丫头和舟小子是我给起的名，是入了祖祠的！当初云娘带进来的东西你们可没少分，收她进谷是开过会地，你们刚用她的血祭了天神，转眼就要变卦，不怕天神再发怒？”

　　有人小声嘟囔，云蓉没听清，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差不多人手一份用树枝穿起来的肉上。云蓉胃里一阵翻滚，胸口说不出的憋闷。这肉，就是方才那妇人说的肉？用人血祭了所谓的天神，那肉呢？

　　等一群人都进了村，云蓉才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低着头回了村。村子总算比她方才出村时热闹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云蓉觉得自己走在街上都嗅到了煮肉的味道。有个黑瘦的小孩坐在一户门口，朝她扔土坷垃，嘴里嚷：“呸呸呸！”

　　云蓉心底咆哮，奶奶个嘴儿的敢欺负老娘，一家吃人肉的怪物！四下瞧了瞧，伸出手呲着牙晃过去，喉间搭配着古怪的咕噜声说：“拿命来！”
　　小黑娃夹腿收腹贴着墙站好，直到云蓉走出去一段才听见一声竭斯底里的哭声。小屁孩儿！错就错在不该欺负焦头烂额，对穿越现状极度不满的现代人。

　　家门口没其他人，云舟早早就迎上来，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姐，娘勒？我把肉煮上了。”
　　云蓉抿抿唇拉着云舟进屋，麻利地从地灶里抽了柴火用水泼灭，本想用老鼠换那块肉，抬手看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姐，还没熟勒。”
　　“这肉不能吃。”
　　“咋了，族长说给他们一块好肉，是大腿哩。”
　　云蓉忍下呕吐的欲望，把云舟拉到一旁低声说：“娘出村了，咱们出去找她吧。”
　　“咱们村出不去，族长说了这是神仙谷。”
　　“能出去，娘说在外面准备好馍馍等咱们，嘱咐过了不让吃肉。”云蓉去破旧的床上翻找东西，一面叮嘱：“别告诉别人，有人问了，就说是姐带你去挖野菜吃。那肉……就说肉要晒干省着吃，回头能吃好多天。”

　　实在是没什么好收拾的，云蓉简单地裹了几件衣裳，家里也就那么几件衣裳。有两套被虫蛀过的丝质女装，看起来是她三四岁的时候穿的，应该是这身体刚被从外面带进来时候的衣服。衣服里裹着一块雕刻繁复的玉环，细看下，里面似乎有液体在流动，退了些颜色的红绳上还点缀着玉珠和金珠。云蓉别的爱好没有，偶尔在母亲的影响下会买个玉镯什么的，多少懂一些。见手里的玉滋润通透，触手滑润，必定珍贵。云蓉想了想，将玉环塞进怀里。拉着还在哧溜着哈喇子看铁锅的云舟就要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来，满院子找了半天，寻了一把生锈的镰刀和一个柳条篮子，把包袱塞在里面藏着，再次拉上云舟出了门。

　　“姐，俺不想走。”
　　“那你自己留下，我去找娘。”
　　“把肉带走吧。”
　　“你要是敢吃那肉，我就扔了你自己走。”
　　云舟扁扁嘴，拖沓着脚步不情不愿地跟着云蓉往村外走。路上确实遇见两个人，云舟嘟着脸按照她的原话说了，也没人怀疑。

　　方才与他们走对面的那个妇人隔着窗户看到姐弟俩，回头对丈夫说：“云娘家那俩娃提着篮子出去挖菜了，族长不是让人给送肉了？”
　　“送了，刚送过去就煮上了。挖菜做肉菜汤吧。”
　　“真是天神开眼，竟然让你们捉了一只那么大的虎，骨头可不能扔，熬汤喝了也能撑好几天了。虎皮呢？”
　　“天神赐的食物，虎皮当然要留给天神，虎心虎胆也都留下了。”男人吧嗒吧嗒抽着干树叶卷的烟卷，眉头皱着。其实山虎是神物，若在以前见到了不但要绕着走，还要投喂家禽。这次祭神的时候突然蹦出来，竟然被一群饿绿眼的人活活宰了，谁也没敢反对，实在是饿得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