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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刁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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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独自一人爬上太医府的屋顶饮酒。
这一夜过去之后,离王皇后所给的期限,只剩十六天了。
王皇后势力盘踞后宫,摧枯拉朽,已是所向披靡,萧淑妃虽然也是得宠,可是要想和东林宫对抗,不外乎痴人说梦,王皇后没有理由杀她。
就算有理由,为什么选上我?
是想一试我的忠心?还是另有所图?
少年想了想,依然一筹莫展,叹了一声,又饮了一口。
太医府门前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月色柔媚,杏花香混杂着青草,在微风中荡漾不已,可惜了这样的良辰美景,来的却并不是月兔佳人,而是如霹雳般的惊天噩耗。
明宗二年,七月十二日,艮时,文水河战事告急。
一小股胡匪闯入恬静如水的小镇,一路飞奔,对路人视而不见,直奔城南。
先生的医馆在城南。
只一盏茶之后,胡匪就逃窜而去。
医馆之中尸横遍野,先生,夫人,生死不明。
少年捏着信,手突然抖了起来。
不过立刻,他就压制住自己无名升起的万丈怒火,把信放在烛火中点燃,丢在地上。
雪儿揉着眼睛,正从房中睡眼惺忪的走出来,“怎么了?”
“没事,”少年干笑两声,用脚踩住那一小堆灰烬,摆手道,“快去睡吧……”
小丫头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少爷……”
“好啦,快去睡了……”
“嗯,少爷你也早些休息。”雪儿打了个呵欠,转身关上了房门。
少年转过身,突然泪流满面。
终究瞒不长久,太宗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下旨抚恤,太医府摆开了超度的道场。
数十位妃嫔还缘焚经,是太宗才有的礼遇,先生短命,未曾享福,可是身后之事盛大如此,也该含笑九泉,可得安眠了。
听了旁人如此安慰,少年摇摇头,笑的愈发苦涩。
媚儿出现在少年面前,和明宗一起。
媚儿轻轻抱了抱少年,低声说,“节哀。”
少年纹丝不动,语气有些讽刺,“这个自然。”
少年发现袋中的纸条,已经是回到太医府,暮色晕红,准备洗澡的时候了。
上乘的熟宣,要言不烦,只写了一个字,[萧]。
是媚儿的字迹。
少年掌心抵着洗浴用的大木桶边沿,发出用力的嘎嘎声,在这空旷异常的太医府,突然咬牙切齿的仰天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水河太平了几十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训练有素的悍匪?
若是匪徒,为什么不去那些大户人家,达官大贾,要蜿蜒曲折的杀去一个远郊老宅?
文水河的百姓淳朴善良,反抗无力,若是匪徒,何必如此匆匆离去?
只是没想到,萧淑妃,居然果真是你!
我与你素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原本还念及医者仁心,素未谋面,不忍加害于你,看来,真是……
少年心里怒极,半寸厚的木桶一阵格格作响,竟被生生掰下半块,少年捏着半块木板,衣摆浸湿也浑然不觉,目光逐渐冰冷,萧淑妃。
可是他只是一介太医,就算怒极,又能做些什么呢?
萧淑妃敲山震虎以示警戒,想让鬼鬼祟祟打探自己消息的太医府知难而退,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少年不这么想。
于是这就成了萧淑妃做的最后一件蠢事。
明宗二年,七月二十四,萧淑妃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明宗钦赐给淑妃宫的巨大浴池之中,死时已有半月身孕,一尸两命。
太医院和刑部尸官封锁淑妃宫彻查了死因,也只能在奏折上写下了含糊不清的两个字,“猝死。”
四日之后,王皇后召见了苏柟。
托着软枕,王皇后笑的依旧慵懒,“很好。”
“娘娘过奖了。”
和一个月之前,语气不差分毫。
“只是本宫十分好奇。”
“娘娘请讲。”
“下毒?”
“算是。”
“不可能!”
“……”
“萧淑妃为人谨慎,你如果……”
“娘娘息怒……”
少年拱手行了一礼,笑的有些咬牙切齿,“其实这个,说来并不复杂……”
萧淑妃的顾诊太医并没有少年这般的造诣,不过他虽找不到天香,却也并非庸才,他开了一个方子,性温养颜,排毒美肌,让萧淑妃每日照做。
这一方子,让萧淑妃肌肤如玉,除了王皇后,后宫之中,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少年稍作打探,便得知,是玫瑰浴。
玫瑰浴每天须要用当天开放的新鲜玫瑰,这一来处,自然就是御花园了。
少年找到灌溉玫瑰的小溪的源头,用了些伎俩,将事先配好的药混入泉水,是一种极其慢性的毒药,萧淑妃每日肌肤接触毒水灌溉的玫瑰,自是不得善终。
“刑部麾下能人如云,你若下毒,就算用了些曲折的方法,又怎么可能做的滴水不漏,细致如此,竟让京畿提刑司束手无策,无从查起?”
说话的,是王皇后的贴身侍卫,浑身肌肉虬扎,身高八尺,面如锈铁。
少年又是一笑,“娘娘若是有兴趣,微臣可以把方子写出来。”
“呈上来。”
少年这一方子写了三页纸,仔细一看,用的居然都是蜂蜜,当归,参茸,红枣之类的滋补之物。
“好好好。”王皇后笑了几声,转过身去,“本宫赏罚分明,你今次替本宫除去心腹大患,必有重赏。”
望着少年转身潇洒离去的背影,王皇后脸颊上的肌肉突然抽动了一下。
萧淑妃虽然势力不小,可是和王皇后相比,还是太过小巫,王皇后身边谋士众多,若要杀她,可以有一千种方法,萧淑妃其实也并不笨,所以她投到了王皇后的宫中,结为同盟。
王皇后看穿少年心底太过慈儒,还特地下令去血洗了文水河的温氏老宅相逼,想一试少年的忠心,没想到啊,没想到少年竟真的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了萧淑妃!
王皇后突然有些害怕。
“娘娘。”一边的八尺大汉看见王皇后面色阴晴不定,按剑起身,“我今夜便去血洗了太医府……”
“蠢货!”王皇后霍一声站了起来,杯子砸在那侍卫面前,一杯滚烫的雨前琳琳水水的洒了一脸。
萧淑妃说到底只是无关大局的小角色,王皇后真正又爱又恨的,是少年呈上来的方子,妃嫔用的什么花瓣沐浴,什么方法驻颜美白,少年自然是还要稍加打探,可王皇后却是了如指掌,深宫之内,各个妃嫔身边,皆有她的眼线,这种杀人于无形,居然连京畿提刑司都束手无策的暗杀方法……
王皇后失眠了。
他呈上来的方子,会不会有诈?
恩,看来苏柟尚不能杀,要让他死心塌地的替东林宫效力。
王皇后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最不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了。
王皇后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做了第二件蠢事。
她决定挫散少年的锐气,让他粉身碎骨,再心如死灰,心甘情愿的投到东林宫麾下。
是仲夏之夜,灌木丛中传出百虫安逸绵远的叫,太医府烛光温暖,正要吃晚饭。
“少爷……”
堂前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十个身材如塔的大汉,雪儿嘴巴被一只腥臭的大手捂住了。
少年整着衣领笑着从□□走了出来,“今晚吃……诶?你们是谁?!”
“来人啊!”
门外毫无动静。
“你们是谁?!!”
烛光一晃,雪儿的衣摆刺啦一声被撕去一半。
“雪儿!”
“你们!!”
少年冲了上来,却立刻被最外的一个大汉一拳放倒,两个大汉应声上前,摁住了少年的手脚。
“来人哪!!来人!!”少年像被甩上岸的大鱼一样开始扭动起来,可是两个大汉力大无比,少年使劲了全身力气,竟然无法撼动他们分毫,反倒是咔嚓一声,少年双眼翻白,竟是被自己硬生生的扭断了一根臂骨。
剧痛之下,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几欲晕倒。
捉住雪儿的那大汉放开了手,雪儿终于哭出声来,“少爷!!”
又一阵衣帛撕裂声,“少爷!!”
“等等!等等!!”少年带着哭腔哀求道,“诸位英雄,若是求财,开个价码,只要……”
得到的回答是带着雪儿体温的一件衣服,十个大汉大声□□着,视若未闻,雪儿……少年咬咬牙,像困兽一样低吼着想站起来,一下扯到右臂的痛楚,体内的神经虽来的没有体表的那么敏感,可是断骨之痛非比寻常,少年这一挣扎,登时呼吸一滞,软软的摊在地上,竟是昏死过去。
少年昏的并不深,他就这样紧皱着眉,在这似醒非醒的混沌中煎熬着,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他听着雪儿的呼救声,“少爷!!”“少爷……!!”
呼救声变成尖叫,再变成哀求,到最后声音嘶哑,连哭腔都气若游丝……
长夜更深,过了多久。
先醒来的是雪儿,秀气的眉轻轻动了一下,打开了眼睛,许久,才呻吟着恢复了意识,用力的翻了个身,咚一声从台上摔了下来,疼的龇牙咧嘴,小丫头不顾一地的瓷器碎片,缓缓的爬到少年的身边,轻轻的推了推瘫软的少年,“少爷……”
雪儿身上衣衫所剩无几,香肩之上密密麻麻的露着触目惊心的指印,平日一丝不乱的发髻也被散了下来,沾满了灰尘和秽物,就算这种时候,她所担心的,依旧是别人…….
直到少年挣扎着醒了过来,呓语道,“雪儿……”
“少爷!”
少年脱下长衫披在雪儿身上,摁着伤处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扫视四周一片狼藉,气血翻涌,眼前一黑险些又晕了过去,气定之后笑了两声,笑的惨淡至极。
一夜之间,昔日风光无限的太医府竟落魄如此,少年荣辱不惊,倒不是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是可怜太医府这上下四十多条人命……还有雪儿……
雪儿!!
少年接好了自己的断骨,搀扶着雪儿,跨过门庭前横七竖八的家奴尸体,坐上马车,摇摆着向城外驶去。
“他离开太医府了。”
“跟上去。”
“是。”
清晨的微光中,几个身影刷一声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