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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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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在沈夜身边呆满一个月的时候,沈夜开始教他练刀。
说是教,其实更确切一点来讲只是沈夜丢来一卷刀谱让初七自己照着练,极少的时候才会亲自执了刀向他演示。按七杀祭司的说法,这具身体原本就带了些刀法的底子,又在种种药水里泡了半年有余,灵活性当是更胜从前。可即便如此,沈夜的教导于初七而言也依旧是严苛到惊人,往往几天功夫就必须熟练一式。
“还是太慢。”沈夜端坐一旁,见场中那人游走于四角石柱间一刀连一刀地劈出,速度却明显降了下来,不由得怫然不悦,将手里竹简掷在一旁。
初七连忙跪下:“属下无能。”
沈夜只是冷哼,像是不屑再同他浪费一词。初七见状,只得闷声不响跪在原地,直到片刻后头顶上传来沈夜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感情:“本座何时叫你停下了?”
“是,主人。”
迅速起身再度握紧刀柄,初七凝神,极力将腾挪劈砍的速度提升到最快。刀刃击上石柱迸起点点金星,金石交击之响更是一声快过一声,混在一起,久了便让人头晕目眩。
可是沈夜没有说,他就不能停。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虎口处崩裂开的伤口把血淌的满手都是,手臂也从酸麻逐渐变得失去了知觉,初七在掠向下一个石柱时终是忍不住往某处望了一眼,却见那个位置早已空空荡荡,只留一卷竹简。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昏暗了起来,远处隐隐传来雷鸣。初七咬咬牙,再度抬手。
沈夜也不知这场雨是从何时开始下的,只觉得四周突然就嘲哳了起来,显得那个还在说个不停的风琊更加聒噪。
“华月也真是的……”
“够了。”他终是不耐,出声打断了对方,“本座的安排,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逐走了风琊,沈夜终于可以从座椅上起身,走出殿外。雨势未歇,有侍女躬身送来纸伞,他撑伞时抬眼望向天空,却发现天色已然沉黯,这一议事竟然又去了两个时辰。
“尊上,曦小姐那里先前有派人来请。”
沈夜正打算应允,倏忽间想起什么:“你去和小曦说一声,晚些时候我再过去。”
雨声如影随形地跟了他一路,直到踏入殿后空地的瞬间,才猛地被某种尖锐的声响盖了过去。沈夜的目光骤然收缩,直直望向场中那道黑色的人影——浑身湿透,面目苍白,动作也早就迟缓得不像样,却依旧紧握着刀,竭力向石柱上劈砍着。
“初七。”
沈夜直到话音出口才察觉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放大了音量,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闻声,初七当即跑来跪在他面前,膝盖接触地面时极细微地一晃,又立刻挺直了:“主人。”
“先起来吧。随我过来。”
卧室内只燃了一盏灯。初七的面目在火光映衬下更无一丝人色,眼下魔纹黯红如血。沈夜示意他将衣物除去,于是后者便一板一眼地照做了,坦然将心口处那道伤痕暴露于他眼前。
沈夜抬手按上那道丑陋的疤,除了冷,再感受不出其他东西:“初七。”
“是,主人。”
沈夜转身拉开衣柜,将角落里一套衣服甩给他:“换上。还有,以后若是遇到下雨,自行回房便是。”
“是,属下遵命。”
那套衣服是由沈夜的旧祭司法袍所改,纹样与他身上这件如出一辙。沈夜目光沉沉,凝视着初七一件件将衣物穿戴妥当,朝自己躬身行礼。
“好了,回去吧。”
初七便安静离开。沈夜不是没有看见他虎口裂伤,只是既然他的目标是把初七打造成一把最锋利的刀,那么只要刀刃没有折损,细小的磕碰也是在所难免。只是当那个硬瘦的身影离开时,沈夜始终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的背影上挪开,脑中依稀又浮现出某个青年言笑晏晏的模样,他曾经也期待过有天能亲眼看那人穿上大祭司的法袍。
——却没想到最终是以这种方式。
初七在沈夜身边呆满一年的时候,沈夜向他下达了第一个任务。
“去找瞳,有几个东西要你料理。”
时隔许久再度踏入七杀祭司的殿宇,初七心中并无太多感慨。瞳还是老样子,略带疲惫地坐在椅中,看见他来,只简略地抬了下手:“第二间,有劳。”
说是“几件东西”,其实都是瞳实验的失败品,在蛊虫和药物的侵蚀下变的不人不鬼,只余下嗜血的本能。初七破门而入时房里已不知进行了多少次自相残杀,遍地的血污残肢让素来跟在沈夜身旁的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几乎是在同时,房中正逡巡着自己领地的胜利者敏锐地意识到了入侵者的存在,暴喝一声就向初七冲来!
初七早有准备,传送术骤然发动,一息间已出现在怪物身后。他横刀在手,稳稳一劈,登时砍掉了对方一条臂膀——黑色的脓血从断口喷薄而出,落在地上还能发现有不少蛊虫在其中蠕动。
这一刀彻底激怒了对方,怪物昂头长啸,仅剩的一条手臂居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转,直直击向初七胸口!初七连忙点足往后飞掠,避过这招后再次发动传送术法,却是现身于怪物面前,扬手便斩下了它的头颅!
沉重的躯干跌落在血泊里,腥臭液体溅了初七满脚。而后者只是沉默着,将沾了血液的左手缓缓抬到眼前,一向清明的目光里反常地浮起了一丝迷惘。
——可这迷惘也仅仅持续了刹那。伴随着一声怒吼,初七再度拔刀,看也不看地朝后一捅,直直没入对方心脏。
主人的命令,自然要干净利落地完成。
“既然回来了,就出来吧。”
沈夜放下手中书简,打量着那个在传送法阵里显出身形的人。尽管对方身着黑衣,他依旧清晰地辨认出了其上干涸的血迹。
“属下见过主人。”
沈夜不答,目光扫过初七一成不变的表情,忽然问:“这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有何感想?”
他看见初七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全然没料到自己会问这个问题,然而片刻之后,他的得力下属便躬身一礼,给出了回答:“七杀祭司的实验品确实不同凡响。”
“是么……”沈夜阖了阖眼,“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是,主人。”初七再度朝他一礼,旋即就转身打算离去——在他将背部暴露出来的瞬间,沈夜猛地开口:“初七。”
“主人?”初七还以为沈夜又有吩咐,当即回身跪下听令。然而他等来的却是愈发接近的脚步声,最终,那袭祭祀法袍的下摆完全占据了自己的视野。“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属下一时失察所致,还请主人勿怪。”他连忙俯首请罪。
他虽随沈夜练刀一年,可平日毕竟是与死物打交道,难免缺乏经验。今日去瞳那里时还以为其余怪物都已经在争斗里死去,却没料到这等怪物不被斩下头颅就不会彻底灭亡,失神中被钻了空子。虽然及时伤了对方,背上还是被利爪狠狠划了一记,深可见骨。
这事严格说来当属自己办事不利,可沈夜却迟迟未能宣布对自己的责罚。初七忐忑地维持着谢罪的姿势,却突然感觉背后的伤口似是被什么触了一下。
那触感稍纵即逝,简直像是一瞬的错觉。下一刻沈夜就退了开去,坐回位中再不看他:“先回去换了衣服。迟些时候我拿伤药给你。”
“谢主人。”
“不必,照顾好自己。”望着伏于地下谢恩的下属,沈夜缓声开口,也不知其中有几分是说与自己听,“初七,你记住。你会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