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一舞动天下》夜槿

1、第 1 章

　　关于女人，众人首先想到的当是“红颜祸水”这四字。且看那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无一不是以色侍君以色乱国。以至于有些人看到美丽的女子，就认为其毒如蛇蝎了。鄙人今天要来说的，就是一个有才有貌又有德的女子的故事。

　　话说初唐年间，太宗皇帝在玄武门截杀太子建成，建成五子全部被诛，仅一女因嫁往外地远离朝纲而幸免。此女后嗣隐于闹市，发迹扬州，传到玄宗朝代，得一女，名玉致，小名霓裳。

　　霓裳女自幼便十分乖巧伶俐，五岁能诵诗，十岁便能吟诗。扬州虽风气开放，但民间到底还是识得“红颜祸水”的老路子，便断言霓裳女将来定要沦落风尘。霓裳女的父母得知，生怕女儿将来真的进了窑子，在霓裳女及笄那年忙不迭在周围村落里选了个人家，就要将她嫁了。也是霓裳女的命数，就在出嫁的那天，她遇见了她一生中的贵人，免去了沦为村妇的命运，得以成就后来那一番大事业。

　　那位贵人正是七秀十三钗之一，楚秀萧白胭。那日她奉掌门叶芷青之命出坊寻徒，恰看见霓裳女出嫁。只见那霓裳女一脚踏在轿沿上，另一脚踩着轿夫的手，怒道：“谁再要我嫁，我就让谁血溅当场！”出口话语粗俗不堪，完全不像是平日那吟诗诵文的乖巧女子。萧白胭瞧得好笑，便上前打探：“这是谁家的闺女？”

　　她这一问，声音轻轻柔柔，站在她身边的男男女女身子都酥了一半，再看她背后双剑，调笑的心都去了大半，一个个都禁了声。萧白胭再问，取下双剑弹了弹剑刃，便有人争先恐后地将霓裳女的家世告诉她，唯独都不敢说沦落风尘这判词。萧白胭见他们脸色，心下自是了然，轻轻道了声：“借过。”她前面的人立时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直通到那霓裳女面前。

　　霓裳女见到那萧白胭，也是一愣，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楚秀萧白胭。”萧白胭收起双剑，直直走到霓裳女面前，执起她的手道：“真是柔软得像没有骨头。不知道你的手拿我这双剑，会是怎样的美景。跟我去七秀坊，我教你剑术，如你有朝一日能胜过我，我这双剑就送你，怎么样？”

　　“好。”霓裳女一口答应了萧白胭的邀请，两人就这样携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自然也没人敢去追她二人。那楚秀萧白胭乃是七秀十三钗里武功最高强的一位，据说比现任掌门都还要强出不少，加上容色极丽不怒自威，平日里走江湖敢与她对上的少之又少，更何况一直对七秀坊心存敬畏的普通百姓了。

　　萧白胭带了这霓裳女回到七秀坊，拜过掌门，就开始教徒了。说起这七秀十三钗，教徒之法各有千秋，而萧白胭对霓裳女又别具一格。当初她承诺，只要霓裳女胜过她就将佩剑赠与霓裳女，因此在平日两人比试剑舞之时她从不用那佩剑。两人所用皆是裹了白绸的铁剑，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却也不是平常家小女儿拎得起的。那霓裳女在七秀坊半年后，才将这铁剑使得浑圆，双手一扬，双剑便似舞动起来，但仍与萧白胭相去甚远，在她手下过不了十招。

　　然而即使是这样，霓裳女在秀坊之中也是年轻一辈中武术第一的了。她是萧白胭亲自出坊带回来的徒弟，又被萧白胭许下赠与佩剑的承诺，还被萧白胭破格教授——这一切足够年轻弟子们羡与妒了。私下里，便有许多沉不住气的弟子来找霓裳女比试，自然不会比武，而是想用文来辱她。这些年轻的女弟子不知道的是，霓裳女在进秀坊之前就是以文名于扬州城的啊。她进秀坊后，这方面的功课也没有荒废。那些年轻的弟子算是打错了算盘了。斗文输了的弟子自然是要被自家师父训斥的，而霓裳女却也被萧白胭责罚了。

　　霓裳女双手举剑跪在楚秀楼前的时候，那些在比试中输给了她的弟子也来观看，少不得一阵嘲笑。也有心机深一点的，看到霓裳女隐忍的目光后，带着相好的弟子们离开。萧白胭对霓裳女的责罚传到了七秀坊主叶芷青耳中，她便问楚秀道：“你的弟子赢了比试，你应当高兴才是，为什么还要责罚她呢？”

　　楚秀回答说：“她年纪轻轻便锋芒太露，这也是为什么她家人会逼她嫁人的原因之一。而她因为这个到了秀坊之后还不知收敛，难道我要看着她再犯下相同的错误而被逼出七秀坊吗？只有从她的心性上解决这个问题了。”

　　叶芷青点点头，深深地觉得是这样，却又道：“你如此责罚她，命她举剑示众，就不怕她将来报复？”

　　楚秀笑道：“若是报复我能成为她上进的动力，让她能成为真正的大家，这也是值得的。”

　　叶芷青赞叹道：“你真是不一样的老师啊。”

　　这两人所谈论的话语被服侍叶芷青的一个小侍女听了去，偷偷告诉了霓裳女。霓裳女向她道了谢，转身就将她偷听的事情告诉了叶芷青。叶芷青知道后，将那小侍女遣送回家，又对萧白胭说道：“你这弟子，的确是与常人不一样啊。”

　　楚秀笑道：“仍是锋芒太露，要好好调教才行。”

　　叶芷青回答：“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楚秀道：“正是。”便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看到霓裳女正在练剑。霓裳女来坊中半年，在年轻一辈中已无敌手。而萧白胭认为能教导她的，都已经教给了她。于是萧白胭对霓裳女说：“你可以去江湖上走走，多长些见识，懂得些情意，才能让你的剑法更进一步，以达到大家之境。”

　　霓裳女点头称是，第二天便收拾行装离开了七秀坊。知道霓裳女离去的消息，叶芷青又问萧白胭道：“为什么这么早就让你的弟子去江湖上历练呢？其他弟子离开秀坊的时间差不多要入门五年后了。”

　　楚秀回答：“那是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导她的了，她的剑术在秀坊内已经鲜有敌手，剩下的只是心境的磨砺和对道的体悟。这些东西，都不是在七秀坊内就能学到的。在秀坊至少还有我为她撑腰，出了江湖她除了有一个楚秀弟子的名头，其他的都要靠自己去闯啊。”

　　叶芷青觉得很惊奇，又问道：“你这个老师不一样，你这个弟子也很特别啊。”

　　楚秀愉快地回答：“她是我萧白胭亲自挑选的徒弟啊。”

　　霓裳女并不知道萧白胭跟叶芷青的这一次谈话，因为再没有小侍女把消息告诉她了。她首先回到了扬州的家，父母见到霓裳女回来都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反而像看见了鬼一样。

　　霓裳女知道他们担心自己是回来寻仇的，便解下背后双剑道：“你们当初要把我嫁人，幸而我遇见了我师父。世间痴人只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稍有点容色的都被说成祸水，我以为你们会不一样，可是你们也同世间痴人一样，不知道寻找女儿身上的独特之处。倘若以后我霓裳成就了一番事业，一定不是靠你们的帮助。”

　　哪知，霓裳女的父母只当她异想天开，仍觉得她应当嫁人才好，看到霓裳女回来，便又打算着将这女儿嫁了。霓裳女叹息一声道：“你们目光这样短浅，我跟你们在一起，非但不能学会如何成就事业，反而会被你们拉下天空折断羽翼。我还是去更广阔的江湖看看，以后见到我，也不要说起我是你们的女儿，就当你们从未生过我吧。”说完，她便背起双剑离开了。

　　霓裳女的父母见她离开，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几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儿，渐渐把霓裳女忘记了，霓裳女也没有再找过他们，以至于后来霓裳女真正成就了事业的时候，她的父母反而没有受到一点好处了。这就是目光短浅的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