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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叁拾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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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无异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正横在屋子外面,脊背还有些疼,显然是被谁扔出来了。
乐无异揉着背从地上爬起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连忙冲着屋门撞了过去,“禺期你别冲……嗷!”
屋门没有如预料一般被封起来,乐无异一头栽进去,见禺期还好好地站在案前没有跑出去,才算是多少松了一口气,踉踉跄跄地伸手撑住案沿总算没有摔倒。
“禺期?”乐无异小心翼翼喊了一声,伸手去推禺期的胳膊,指尖才触到衣料就伴随着呲地一声一阵发麻。乐无异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细细看去才发觉禺期周身都环绕着一股离散的雷霆之气,混杂着些许淡淡黑雾与通天之器上的晗光互相映衬着,似乎有些像是灵力不受控制。
通天之器还在读取晗光的记忆,千年的记忆太过庞杂,不能一瞬便读完。禺期旁若无人,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些记忆,也不知是否真的看进了眼中。乐无异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去调整通天之器。
禺期发觉乐无异的动作,立刻抬起头:“你干什么?不许动它!”
乐无异低头看去,见禺期神态凶狠,脸上却有泪痕,偏偏还一副完全未曾察觉的模样,一时只觉得难受,狠了狠心还是动手去摆弄通天之器。
“你干什么?”禺期随着乐无异的动作眨了下眼,又有泪珠毫无意识地滑落下来,“不是说了不许动它!”
“我帮你把你在剑里睡觉的部分过掉啊,这一段你不是不爱理他们了,躲进剑里睡大觉了吗,那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往后看吧。”乐无异指指通天之器,“既然都看到这里了,我又不打算拦着你。哎呀你放心,让你看的,我不偷看还不行吗?”
禺期皱起眉看了一眼乐无异,忽然抬起手对着通天之器劈去。乐无异看出他要招雷劈了通天之器,立刻扶住他双肩向后推了推,没来得及多犹豫又按下他的胳膊俯身抱住他。胸膛贴上去时乐无异听到耳边一阵呲呲作响,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扰乱磁场的偃甲一样瞬间无法动弹,浑身麻木得毫无力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等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乐无异已经几乎跪到地上。
“嘶——这也太狠了点儿吧……还好这次没昏……那个什么来着?对了,你看我这个姿势就绝对不会偷看到了吧?”乐无异手底知觉还没恢复,只能尽力试着将禺期抱得紧一些,接着又讪笑两声,不大好意思地小声道:“其实……我老早就想这么好好抱抱你,像是你回来的时候,你说你没有杀人的时候,你答应尽量不伤害生灵的时候,还有每次……你在我面前的时候。可是你从前就总是一副不要别人管的样子,而且还倚老卖老,我不大好意思。”
禺期垂眼看看乐无异,冷笑道:“看到通天之器读出的记忆,你还敢说晗光不是邪剑?”
“那是历代剑主造孽,关你什么事?”
“吾可是助纣为虐的凶灵。”
“那我这么跟你说吧,”乐无异无奈地叹口气,“我是没有看到什么凶灵,我认识的禺期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通天之器读出来的记忆是你曾经一一经历过的,可即使你亲身经历了这些事,到我遇见你的时候我也没有遇上一个凶灵,而是遇上一个愿意认我这么没出息的剑主还十几年一声不吭地守护我,几次三番帮助我救我的人。你要是因为现在看了这些记忆就觉得无法接受了,那你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此次化灵契机乃是触碰魔气所引动。”
“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禺期愣了一下,笑笑,“吾真的还能相信自己吗?吾曾以为,杀戮并非绝对的错,否则就不会有神兵问世。凶器总要浸血,重要的不过是为谁开杀,为何开杀,只要杀得有道理,不作恶,杀了便杀了。但是如今看到这些记忆,吾竟再也不能分辨何为是非。有的人为守一方安定开杀,有的人为复仇开杀,他们一开始杀得都有道理,但到了后来均面目全非不得善终。有些事终究无法以是非对错论断。回想当初,吾只因昭明崩碎不甘而再铸晗光,却不曾想过究竟为何铸出这剑,这剑出炉又要为何而流传后世。若当初没有晗光,这些因晗光而生的荒唐事是否就不会有。”
“我听明白了,你是不听劝打定主意不相信自己了。那你就相信我吧。”乐无异感到身体知觉完全恢复,便放开禺期活动了下筋骨,转身将通天之器中的内容快速向后翻看,直到在海市第一次看到禺期现身才停下,“你看吧。虽然我是有很多缺点,也不够强,啰里啰嗦的很烦人,但我想要你直到,即使全天下的人包括你自己你都不愿意相信,我觉得你还是可以信一下我的。”
禺期从通天之器中看到自己当年骂乐无异的话,不禁嗤笑出声,“想不到吾竟还需要你这般毛头小子开导。”
“啊?我早就不是毛头小子了。”乐无异见禺期神色放缓,也暗暗放下心来,扯开笑脸调侃,“不过跟你比我就是寿终正寝临死前都还是个毛头小子。”
禺期眨了下眼,忽然问:“凡人寿命太短。就算吾信你,但等你寿终正寝了,晗光要如何处置?吾……又该何去何从?”
“那么远的事?”乐无异挠挠头,“那我死前亲自给你寻觅个新剑主,乐大偃师亲自认证,你总该放心。”
“若是找不到合适的呢?”
“怎么会呢?天底下比我好的人多着呢。”乐无异干笑两声,猛然意识到对于禺期来说自己的一生实在短暂,自己许下一生的承诺对于千年剑灵来说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再看通天之器中的过往,仿佛三四年的时间也不过转瞬即逝,当初这些事情仍仿若昨日。
“咦?这是啥?我怎么没印象?”乐无异指着当年在广州留宿的那一段脱口问出。通天之器中所示当时乐无异受了伤,晚上睡得并不舒服,禺期飘在他上方向他俯下身去,伸手去触碰他下颌,但因为禺期自己也是被昭明所伤未能化出实体,根本没能碰到,于是愣了一瞬之后立刻停下动作直接穿墙飞了出去。乐无异扭头看禺期:“你这是在干啥?”
“……不知道!”禺期移开目光答得斩钉截铁。
“真不知道?”乐无异问,问完了又觉得莫名有十多分的不好意思,便咳嗽一声,继续去看通天之器。
“……小子,”过了一会儿禺期忽然喊他,“将来你干脆把晗光带进坟墓,也免得这剑再遗祸人间。到时吾给你守墓。”
乐无异犹豫了一阵,觉得守墓实在无聊,又心知说了也没用,便笑笑,暂时应道:“好,我家这么有钱,以后肯定会有人来盗我的墓。”想了想,又道:“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叶海前辈的剑匣已经关不住你了。”
“果然。”禺期点点头,“你既然夸口要吾信你,那吾便不管了,出了任何事唯你是问。”
“不是吧,这么绝情?那我再传偃甲鸟去问问夷则他师父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法子。”乐无异哀叹一声,道,“我好像给自己找了大麻烦啊!哦对了,话虽这么说,可沈夜要借昭明之力的事……我觉得最后还是要你自己决定愿不愿意帮他。沈夜这个人,虽然我觉得他不会再去做坏事了,但我实在不敢说他想做的事究竟有没有道理,符合谁的道理。就像你说的,有些事无法用是非对错来论断,沈夜和夷则各有各的道理,说实话我觉得他们两个都有各自的考量,大约实在不好说谁对谁错。”
“其实……你这臭小子就是好管闲事。走了一了百了根本与你无关,你却要想走了的话就遂了白脸皇子的心意,就必定对分叉眉毛的打算有损害,你又担心坏了分叉眉毛的打算会有什么别的后果。这本不是你的责任。”
乐无异垂下脑袋吐了吐舌头,“那也没办法啊,不在我眼前的事,老实说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想要到处去帮助人家,可事情就在眼前,总觉得不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