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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拾叁 ...


  •   谢衣戴着面具,并不能看清他的神色,但从抿紧的嘴唇依旧能够知晓其中的严肃。
      乐无异摸了摸脑袋,试探着问:“那个……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必。”谢衣立刻拒绝。
      沈夜却道:“既然这小子喜欢多事,随他去又何妨?”
      “就是就是!”乐无异一个劲点头,“我虽然不管是武力还是法术又或者偃术跟你们两位比起来实在不够看,但好歹也不会是拖后腿的。”
      禺期哼了一声,道:“你有旷世神兵。”
      “对对,我还有旷世神兵!”乐无异指指禺期,禺期咳嗽一声,将晗光挡在身前。
      谢衣低了低头,“乐公子,你我非亲非故,当真不用为我的事忧心涉险。”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虽然不是我的那位师父,但再怎么说,你救过我一命啊!”
      “乐公子!”
      沈夜扬了扬眉,看一眼谢衣。
      “啊,不是,那个……那什么……”乐无异尴尬地掩了下嘴,继而又苦恼地抱住脑袋,“……哎呀你们真麻烦!那我自己去龙兵屿看个究竟总行了吧,是谢伯伯你一开始叫我去龙兵屿的,这回你可没话好说了吧?”
      “你……”谢衣一时语塞,“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不许去!”
      乐无异当做没听到,四下张望着一边抱怨一边往门外退,“不行不行,你们这儿的气氛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先下山回江陵找客栈住一晚歇歇,大约要明天午后才有精神上路。反正我们同路,你们要是嫌自己赶路太累的话我倒是很乐意用鲲鹏载你们一程。总之就是这样了。”
      乐无异说完,立刻逃命一般转身蹿了出去,一路跑到半山腰才停下来喘气。
      禺期优哉游哉地跟在乐无异后头,噗地笑出来,“吾还当你十分镇定自若。”
      “跟我哥混了几年,好歹,好歹没以前那么大惊小怪了……”乐无异靠着一棵树拼命顺着气,“但是这也太要命了,沈夜和谢伯伯都没死……我还必须憋着当做不知道那个是谢伯伯本人……简直要……憋死我了……”
      禺期顺了一遍乐无异的话,然后惊讶地问:“那人并非偃甲吾倒是伤他之时便确认了,但……你的意思是他是那个本该死在巫山的谢衣本人?”
      乐无异点点头,“一开始就有点感觉到了,直到他自己承认自己是烈山部的大祭司……”
      “那为何不能说?”禺期不解。
      “连我都看出来了,沈夜肯定早就发觉他是真正的谢衣了,但是他们好像故意耗着没挑明……”乐无异摇摇头,“我是不明白他们这样有什么意思,大约是有些话当做别人的事来讨论比较不会尴尬?真是太麻烦了。”
      “那你直接说破便是。”禺期回望山顶谢衣故居的方向,“你不是十分思念崇拜他?”
      乐无异愣了一下,低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谢伯伯本人实际上的确跟我没有关系,最后舍身救我一半是因为谢伯伯本性仁慈善良,一半是要我带出昭明剑心,与师徒情分无关。我的师父早就彻底坏了,若说师父留下的也仅仅就是一片忘川的残片而已。或许谢伯伯不愿与我牵扯上关系就如同他说的那样是因为不想让我把他当做师父。毕竟收我为徒的不是他,他并没有与我们相处的那段记忆,而我要把对师父的情感强加给他,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困扰吧。”
      乐无异自觉自顾自说了好长一串,于是不好意思地看看禺期,却没想到禺期正搓着下巴一脸认真地在思考。
      “禺期?你在想什么呢?”
      禺期眨眨眼,回神望向乐无异,“无甚。只是想到吾从前的记忆丢失了一部分,与你这小子相处的那段也相当于没有,却偏偏因为晗光认你做了剑主,你又没死,也没将晗光转手他人,吾便必须莫名其妙地跟着你,想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划算。”
      “嘿嘿,那也没办法。”乐无异笑道。
      “从前……”禺期犹豫着问,“从前我们是像现在这般相处吗?”
      “啊?怎么想起问这个?”乐无异挠挠头,“你从前嘛……大多数时候都躲在剑里睡大觉,不愧是千年老人家。一但从剑里出来十有□□要骂我,嫌弃我这个嫌弃我那个,还冲我打雷,可凶了!”
      “是吗。”禺期歪过脑袋看着乐无异,“你这小子的确不大够看,还有些烦人。吾自知脾气不好,从前伏羲老儿就说吾性子冲,想来没少欺负你。”
      “欺负?”乐无异立刻否认,“就算我在你眼里有多不济,我一个堂堂男子汉,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欺负的!就算是你,那也不行!”
      “那你反击了?”
      乐无异不由一缩,“那,那倒没有……再说后来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所以我就大人有大量,随你凶咯。要比较的话,你现在对我可比从前和善多了!”
      禺期垂下眼,微微皱皱眉,“大约……是因为目前吾与你还不是很熟。”
      “啊?”乐无异呆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略略失落,“对了……你忘了那时候的事,我还像以前那样对你,你其实觉得我很烦吧?就好像谢伯伯一直提醒我不要把他当做师父……”
      “倒也没有那么烦。”禺期瞥了一眼晗光,“它与你亲近,吾自然对你有熟悉之感,好过醒来之时晗光在与吾完全无关的人手中。罢了,你不是放话说要在江陵等那个分叉眉毛和戴面罩的?还不走?”
      “啊!糟了!”乐无异听禺期这么一说,立刻哀叫起来,“我忘了你不能去江陵,武将军还没离开。”
      “谁说吾不能去江陵?”禺期瞪他,“那点肃杀之气算不了什么,你只要将晗光锁在剑匣中便好。”
      “但是在江陵你很难受吧?”
      禺期偏过脸沉默一阵,道:“并非难受,而是……”
      “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不用多虑,只管去便是。”
      乐无异还有些不放心,但禺期如此说了便非去江陵不可,乐无异也无法,只好点点头,将晗光收进剑匣,“好吧好吧,就听你的。”

      乐无异离开后谢衣故居中一片沉寂。
      谢衣等了一会儿,见沈夜无话想说,便走出门去。
      “你要去哪儿?”沈夜问。
      “衣裳沾到了血,我去清理一下。”
      “伤口呢?那把剑很特殊,它切开的伤口剑气未消之前难以以法术愈合。”
      “不碍事,小伤,等两天便好。”
      沈夜不再说什么,跟着谢衣来到院里的池塘。谢衣也不管他,自顾自一层层脱下衣裳蹲下清洗。沈夜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光裸的背上狰狞的伤疤,终是忍不住伸出右手,指尖触上凸起的疤痕缓缓描画。
      谢衣的动作顿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并不理会沈夜。沈夜蹲下身,将手掌贴在谢衣背上,轻声问他:“为何你的身上没有谢衣的标记,反倒满是我留下的痕迹?这些裂缝每一条我都记得,是我亲眼看着瞳一点一点修复的。”
      谢衣微微侧过脸,“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是,我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敢相信,所以迟迟不去确认。”
      “你不清楚自己希望活过来的是谢衣还是初七,所以即使知道,也一直在试探,对吗?”
      “我知道初七和谢衣不同,但我也知道初七就是谢衣。”
      “我以为初七是按照你的意思调教的。”
      “是。但那一百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盼着初七背叛我,又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真的背叛我。你说,我是不是自作孽?”
      “若是早五十年恢复记忆,可能初七真的会背叛你。”谢衣将血迹洗净,从沈夜掌下站起来,“是瞳命人将我的躯体找回,但他不清楚是否能再次将我修复,也不清楚修复之后的我是否还会留在你身边,所以他没有告诉你。”
      沈夜叹息道:“瞳当真是我一生至交。”
      “是的。十二依照瞳所教的救我时切开我的脑袋看过,里面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塞满了蛊虫。”谢衣转身面对沈夜,“所以,我还是初七的时候,究竟为何对你言听计从?明明即使半路逃跑也无妨。”
      沈夜默默看着他不答话。
      “难怪你总是一遍又一遍问我是否会离开。原来你竟没办法强迫我留在你身边。”
      沈夜不禁笑了,“呵,我几时有办法强迫你留在我身边?”
      “因此我不禁好奇,初七只是个傀儡,你何必如此待他。”
      “即使是傀儡也毕竟是你,你说我能如何待你?”沈夜抬手指指谢衣,“你看,你现在恢复记忆,又以谢衣的身份与我掏心掏肺地说话。你不是说过,初七是个没心没肺的傀儡,那为何我怎样待他,你还要有些许微词?”
      谢衣颔首道:“那百年间我虽不曾去想,但一切均看在眼里。傀儡无心不曾妄动心念,但你如何待我,如何作为,如何思量,我都知晓,也都记得。”
      “所以,即使恢复记忆,你也不恨我?”
      “我从不曾恨过你。”
      “为何?”沈夜不解,“那百年间我仗着你言听计从什么都不知道,对你做了那些事,你如何能不恨我?”
      谢衣笑笑,“因为不舍。那百年里我知晓你的困苦,对于无甚感觉的傀儡来说你活得实在太过苦闷。”
      沈夜皱起眉,迟疑地问:“你是在……怜惜我?还是个傀儡的时候就在怜惜我?”
      “倘若你不介意的话——正是如此。我怜惜你。”
      沈夜后退一步,“我介意,十分介意。”
      “好,那么我没有怜惜你,我同情你。”
      “这岂不是更加……”
      “那时的你我皆是失去自我之人,不是吗?那时我被洗去记忆,而你……我从前听说过,你年少时不愿自己走上前任大祭司的道路,但是最终你却越来越像前任大祭司。”
      沈夜沉默一阵,目光一偏,将话题绕开,“那么你呢?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你是谢衣?”
      “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谢衣。我做了两年多的谢衣,但我知道原先那个谢衣不会如我这般行事。毕竟我做初七的日子比谢衣要长不少。”
      “那么何不说自己是初七?”
      “可我本该是谢衣,作为初七的那一百年不能不说是谢衣近一百五十年的人生中的一部分,初七是谢衣,但谢衣不是初七。”
      “所以,你究竟……”
      “直到一年多以前,我依旧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谁。但是后来我便放弃了。因为不论我是否弄清楚这件事情,它对我都没有实质的影响,我依旧用谢衣的想法和初七的手段在做着烈山部的大祭司。”
      “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你的心里只有烈山部?”
      “伏羲结界是我破坏,心魔入侵是因我而起,我却既没有办法让族人下界生活也没有及时驱走心魔,我亏欠族人的太多。”谢衣忽然顿了顿,又道:“但若当真只是如此,我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如何会犹豫,该以何种身份立场面对你。”
      “你……明白了。”
      “是,我明白了。当年的祸是我闯下的,却让你承担了后果。若不是我逆天行事,大不了全族一同湮灭,断不会有你与心魔达成契约,族人尽数染上魔气,心魔以流月城为基戕害下界黎民。我……本该与你一同承担罪孽。”
      沈夜默默叹了口气,抬手碰上谢衣的面具。这一回谢衣没有躲,任他将面具摘下。沈夜盯着谢衣右眼的魔纹看了一会儿,道:“你要藏的,原来是这件事。”
      “我原本打算,你若一心隐居,便不告诉你,你若仍心怀族人,便……谁知你竟说自己要等死,而我居然也信了。现在怕是想要你不管也来不及了。”
      沈夜点点头,轻触那魔纹,“的确来不及了。砺罂死后魔契不复存在,反噬的后果不可预计。你不想将乐无异那小子牵扯进来,但昭明之力或许仍需借用。怎么说?他反正已打定主意要去龙兵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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