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仙》Esche

4、第 81 章

　　这两天一直在考虑结婚礼物的事情。家琏让我把他那份也一并置了。我想了想，打算给李小倾买一套“ZWILLING”的刀具，绝对可以降服一切美食。奶奶也说这套刀好，45度刀背磨抛、冰锻工艺处理，凡是喜欢烹调的没人会说不好。可是奶奶又说，没见过结婚送刀的啊。
　　“那你刚刚又说好！”
　　奶奶笑眯眯地说：“是啊，你记得奶奶说过好就可以了。奶奶要过生日了啊。”“您老的生日不是在一月份么？”就算算农历的也挨不上啊。奶奶叹了口气，说：“你说我还有几个生日可以过？”我连忙请求她打住了，其实生日多过过也没什么的，您明天生日也可以。奶奶点点头，说：“你等下不是要和程医生出去嘛，买了刀具之后，顺便再稍几盒龟苓膏回来，阿宝最喜欢吃了。”我答应了去换衣服，奶奶现在买东西都爱照着韩宝乐的牌头……
　　我下楼的时候，奶奶又叮嘱我和程医生说话要有礼貌，不可以任着自己的性子乱说。我说晓得啦，我看到她就自动失语了。
　　最近这一年里我经常要陪程医生上街。奶奶说韩宝乐不在，照顾程医生就是我的责任了。其实人家才比母亲大人大五岁，母亲大人现在不还生龙活虎地过着独生女人的生活嘛，程医生哪里需要照顾来着。
　　我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快十年了，她现在对我还是诸多挑剔。有次我为了准时去医院接她，把车停在了附近的一条小马路上。我想她三分钟后就会出来的（平时一般都是这样的），最多算临时停车，不算违章。没想到那天住院部有个小孩哮喘病发作了。此小孩之前不是因为这个毛病进来的，也没有这方面的病史，怀疑是并发症之类。院方找不到孩子的家长，一时间有了些小混乱。到这里我要插一句，其实这种场面在我记忆深处是熟悉的，所以我坐在走廊里看了一会儿西洋景。
　　程医生晚了三刻钟才下班。我之前买的蛋挞已经凉掉了（当然我自己那份是趁热吃掉的）。跟着程医生回到车边，就看到罚款单了。程医生微微皱起眉头。我连忙说：“还好我不是异地牌照，不然直接被拖走，我们回去还得打车。你说多惨。”程医生看了我一眼，说：“小芭，你有四十五分钟时间可以把这车停好。”言下之意就是，你却坐在走廊里任时间流逝。然后她又说你马上要升研究生了，时间会越来越不够用云云，总之就是质疑我的人生态度啦。
　　我才不承认我没有时间观念呢。要不是怕你说我不准时，我怎么会把车停在那里咧。这次明明是你不准时嘛。我为你又被扣分了，你都没有罪恶感的。
　　自从经常要接程医生下班起，我对机动车辆的违章查询网站熟悉了许多。当然要接她下班也不是我主动请缨的，纯粹是被奶奶……唉，不说了不说了，反正是很不得已的啦。她们医院附近真的是事故多发地段。前阵子施工，周围的小马路一会儿改成单行道，一会儿又改成禁止通车。俺第一次留意到是改单向了，不过跟我关系不大，看了一眼就忽略了。第二天我当然就不会再看啦，直接穿过去。然后程医生问我，有没有看到路口那个圆圈标志？我大惊失色，啥？路口又换成禁通标志啦？后来有官方人员证实了我的不幸……
　　今天我很小心地把车停在了停车场。
　　程医生是广东人，有饮下午茶的习惯。我没这个习惯，而且在程医生面前，我总要顾及自己形象的。开始陪她去代宫山、葡京的时候，我还能很内敛地只喝一杯冰桔茶或者一杯冻咖啡。（本来俺想点冻奶茶的，因为两杯冻奶茶可以送一杯菊汁糖水。可是后来想想，难道喝了两杯奶茶之后，俺还喝得下菊汁糖水么？）但是程医生每次都点蛋白蛋挞，要么就是抹茶番薯冰激凌这类她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次数一多，阿拉怎么能不明白呢，于是就悍然腐化堕落了。
　　有时也会和程医生聊聊天。她对我奶奶好像不是普通的了解。那些奶奶埋藏了半辈子的事情，她都知道。
　　奶奶是1918年生人，下一个生日该九十岁了。奶奶不是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在我父亲之前，还有一个姑姑一个伯伯。姑姑十五岁的时候不顾奶奶的激烈反对参了军，第二年就死了。来通知的人说没有尸骨，不是说被炸成粉了，就是说找不到了。50年抗美援朝期间，空军某部来上海招人，我们区体检只通过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我伯伯。据说此类体检的尺度相当严格，要脱光了内衣裤量两腿间距这样。伯伯那个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反正就是看到女军医会脸红的年纪。反正奶奶跟我说的时候是很唏嘘的。伯伯53年3月3日给奶奶寄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他和一个穿着军装的小姑娘。奶奶说，总算看到了点儿媳妇的影子吧。3月27日伯伯出任务后再没回来。那年奶奶三十五岁。
　　五年后，父亲大人出生了。79年空军又来招人了，因为伯伯牺牲之前在部队里很出色，所以有人想见见我父亲。奶奶允许父亲去参加体检。体检通过了，奶奶却又反对了。招人的同志专门上家里来做思想工作，而且做了两次。那个时候家里门上好像还贴“光荣家属”之类，奶奶当着人家的面撕了下来。好像当时凡是家里有一点勉强的，部队就不会收你了。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父亲还怨了奶奶好久。奶奶说，我有说什么吗？我什么也没说啊。
　　奶奶对父亲大人是很溺爱的，爷爷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当年父亲大人以27岁高龄和16岁的母亲大人奉子成婚，奶奶还说很般配来着。我的印象中，以前奶奶待母亲大人也是极好的。母亲大人不工作，家务也不大会做，还天天有补品吃（因为奶奶说她年纪太小生了我，很受罪之类）。
　　慈母多败儿，这句话大概是不错的。呵呵，现在奶奶只会说，原来她一个孩子都留不住……听完这话，我每次都上窜下跳地想要吸引她的注意，谁说一个都留不住？我不是人啊？
　　程医生说，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和奶奶的经历有一些相似（我想她指的是丧子和丧偶的性质相似吧），只不过最后产生的自我镜像是不同的。我没敢随便发表评论（发表了估计又会被打击），不知道程医生的自我镜像是怎么样的，不过你和奶奶的区别真的是老大的。首先，你总是对我要求太高；其次，你对我还有偏见。要努力了啊，程医生，时不我与啊！
　　吃完东西，我就先下去取车了。这种时候最容易遇到熟人。有次还遇到过家琏的妈妈。
　　她如果不叫住我，我估计会当作没看到溜之大吉的。那天她身边还有两个穿着很华丽的女人（看起来像母女）。她很亲热地拉住我的手臂，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怎么老不去看她。说家琏搬出去住了，我们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云云。我问，家琏什么时候搬出去了？家琏妈妈说，去年九月的时候搬出去的，有大半年了。我想了想，那时家琏好像刚刚接受Fiona……聊了几句，程医生走过来，家琏妈妈脸上的笑僵了僵。
　　回家后，先上楼把奶奶喜欢的东西放下。趁奶奶乐呵呵地盘点的当儿，又下楼去整理结婚礼物。我给李小倾买了一条玛丽亚古琦的丝巾，还有两个银质的托盘，用来端早餐的那种。托盘的底部刻着很可爱的丘比特的形象，手柄雕花相当考究，厚度和重量都很合宜，论其功能，我想，绝对属于床上用品。另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海滩球，我也想送的。记得当年谁的作文里提过，想象中的幸福生活是带着儿子去沙滩上嬉戏。希望是李小倾同学的作文，这样我就中头奖了。除此之外，还买了一些瓷器和玻璃器皿，回头让家琏挑去。
　　我刚把礼品收好，韩宝乐就回来了。他今天是头一天开会，还没轮到作报告呢，不过看起来精神有点不济……
　　这厮走过来，解下自己的领带套在我脖子上，顺便拉过去小啄一下。
　　“你又过敏了？”我脱口问道。
　　“应该是吧，”宋慕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间会议室刚油漆过。”
　　没留神，韩宝乐又带人回家啦。宋慕，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孩，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程医生去睡午觉了，我可不负责招待别人。好在宋慕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和那个男孩随便在客厅里坐了。韩宝乐说他等会儿就出来。宋慕点点头，说不忙，你先去吃药吧。
　　我跟着韩宝乐走进房里。“你没有鼻子的吗？油漆味道闻不出来？今天只不过是第一天，你就过敏了。明后天还怎么办？”
　　“明天会换一间会议室。”他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你今天太冒险了！我曾经读过重度油漆过敏导致闪电死亡的例子。”我非常严肃地说。
　　韩宝乐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说：“你说的那种情况在苯浓度极高的时候才会发生。那间会议室里只有两扇门被油漆过。”药片就在床头柜里，不用找。他随手取出来，扳下一粒服食。
　　我走过去，把水杯递给他。他拉我坐在他腿上，就着我的手喝了口水，然后很疲倦地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大哥，不要这么样好吗？我今天也很累啊。
　　“今天有收获吗？”他语调柔柔地问。
　　我开始细数一天的收获。说着说着回过头去，想看看他的脸。韩宝乐却不太配合了（神仙脸上长痘痘也会害羞呀）。这下子我更要看了。“夫人没教你要听老爷的话吗？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老爷的，老爷的话就是圣旨。快让我看看！”
　　韩宝乐好笑地避开我的手，就要站起来。我连忙搂住他：“不乖是不是？不乖我把你赏给看门的小宋子。”韩宝乐哈哈笑出声来。这回终于乖乖让我检查了，不过好像也真的变成花姑娘了。他脸上和右手手腕上有小红点，脖子上还没有。看起来很痒啊。为什么偏偏是这种体质呢？我忍不住唉声叹气。
　　看我哀怨的模样，韩宝乐拍了拍我的头，说：“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个讨论会，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你都陪着小宋子不陪我，他有哪点比我好啊？”我更加哀怨了。
　　韩宝乐还没回答，就听宋慕在客厅里回道：“老爷，其他的说不好，但是小宋子比你更像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