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骑士》红彗

2、惶惶逃亡路

　　距离圣廷陷落的惨剧发生已有十多天，十多天前海伍德带着娜塔莎艰难地从绵长密道的出口离开，从那一刻起他们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稍不小心下场就是粉身碎骨的逃亡之路。

　　密道的出口在圣廷的北方，也就是说处于已经被黑暗种族所占领的地界，人类惨死的断肢残臂、皮肤溃烂如行尸走肉的食腐族、无意识地游来荡去的恐怖白骨等等随处可见。
　　海伍德二人不敢走大路，也不敢进入大城镇，怕遇见难缠的魔族或者冥族；同样他们也不敢深入深山老林，北方封印破碎之后妖兽最先肆虐于大陆，就算是高等的妖兽脑海中也很少有理智存在，相反几乎都为暴虐嗜血的本心所控。妖兽数量又极多，若是遇上妖兽群，即使力量强悍如海伍德，在带着没有战斗力的娜塔莎的情况下恐怕也是九死一生的结局。

　　在光明圣廷还垄断着图尔兰多大陆神权的从前，他们这高高在上的圣女，以及圣骑士团高贵的大骑士长，何曾有过如今这般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的狼狈惊惶？他们怕是想都未曾想过！
　　而现在，为了活下去，又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呢？娜塔莎吃力地咬了一口手上的山兔腿，这么想到。

　　山兔的肌肉极其紧实，她每次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嚼烂吞下。毫无佐料烹制的肉寡淡无味，激不起人一丝一毫的胃口。但是为了填饱肚子，硬塞也要把它塞进去，娜塔莎对自己说，在黑暗种族主宰了图尔兰多大陆的如今，能好好活着、吃着肉的人已然不多了。

　　“不好吃？”骑士敏锐地注意到了娜塔莎面上一闪而过的勉强，内疚地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左手，将用树叶呈起的溪水往娜塔莎的方向推了推，“这里有水，不要噎着，我出去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野果。”

　　“不，海伍德，我可以的，不用再麻烦你了。你还什么都没吃呢，快坐下。”娜塔莎忙扯住骑士的右手。
　　起身起到一半被拉住的骑士忽然仿佛十分头晕似地，身体左右晃了晃。
　　在娜塔莎关心地询问下，他闭眼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甩了甩头，这才感觉从突然的眩晕中恢复过来，“我没事，起身太急了而已。”

　　“那就好。”娜塔莎小小呼出一口气，接着她忽然感觉到手中握住之物布满老茧的粗砺触感，惊讶地将骑士的掌心翻开。
　　只见这只宽阔厚实、骨节宽大的手掌上面，干裂的细小伤口纵横交错、不计其数，握剑的虎口更是崩出道道干涸的血痕，新伤压旧伤，十分可怖。

　　“伤得这么重，你怎么不早说！忘记了我能使用神术了吗？”娜塔莎见了，嗔怒地瞪了骑士一眼，一双柔软的手前后覆住了那只大掌，无视了它向外的挣扎，片刻之后柔和的白光闪过，属于骑士的右手伤口愈合得完美如初。

　　“海伍德，把你的左手也伸过来给我看看。”娜塔莎抬眼看着骑士要求道，语气是一贯的温柔，但是碧蓝双目中的认真却明明白白地说明了这要求不容骑士拒绝。

　　“不，圣女大人，光明神已经……陨落了，您还是不要再使用神力了，不然会对您的身体产生很大负担。”骑士将左手严严实实地背到身后，面色十分严肃地道。

　　“给我。”
　　“……不给。”
　　“给我。”
　　“…………不给。”

　　“大骑士长先生，您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一个您所效忠的圣廷遗留下的吉祥物，只是一个需要您保护的累赘？”娜塔莎美丽的双眼中氤氲出点点泪水，她直直地看进骑士充满了震撼的眼里，不给他否认的机会，接着颤抖着声音道：

　　“人族最后的强者的聚集地——圣廷已经沦陷，黑暗种族在大陆横行，我们的同类必定死伤无数，别说救众生于水火，我们两人连己身都有可能不保……大陆之大，我却已不知道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两个不是只能相依为命吗？”

　　“我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庆幸我能施展神术，在您为我们两个的生存而战之后，我还有能力为您治疗，而不是只能躲在您身后拖您后腿。身为傀儡一般的圣女，我被迫微笑着对着信徒们装模作样地施展一千遍空有其表的光明赐福，也没有我将您一根手指上的伤治好来得有意义，您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圣女大人。”骑士垂下了他褐色的头颅，滑落的微卷发尾浅浅地遮过脸上令他羞赧的感动神色，忠诚而顺从，就像一只寡言的大型契约兽。

　　“……大骑士长先生，您就那么介意叫我一声‘娜塔莎’吗？”
　　“娜……塔莎。”
　　“是的，海伍德。”娜塔莎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

　　在这仿佛黑暗与光明倒转的末世之中，只要少许一点温情，便能让人满心甜蜜欢喜。就连无尽逃亡路上惊慌失措、绝望麻木的心灵，也蓦地平和安宁了下去。
　　如果不是还有值得珍惜的羁绊，那他们费尽心血、忍受重重苦难地拼命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