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羽霁》三叶梅

1、第一章

　　“这里就是新界了。”赶马车的停过头，对车厢内人道。
　　素手轻挑，露出一张清丽秀雅的面容，凌云打量下四周，轻声道：“有劳了。”付过钱，她轻跃下马车，看着车夫调头扬鞭而去，转头望着这座边城，面色淡然，伫立良久，她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一路在露夕这座边城的街市上走，这里不甚繁华，倒也安逸。在乱世中能有如此寂静的气氛，凌云想，也是一种福气。她少有出来历练，之前光顾赶路，此刻却禁不住新奇，走走停停，四处闲逛。为防生事，自下马车时起，她便戴上面纱。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诧于自己的举动，会不会被定义成“私奔”。想到这，她倒没心没肺的笑了。
　　突然感受到一股撞击，她退后几步立定抬眸看去，原来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跑得太急，撞到了她。见撞到人，少年忙道：“对不起！”
　　凌云微微一笑，虽然隔着面纱，但眼神是温和的，“没有什么。不过有什么事这么急？”
　　“没有什么，谢谢姐姐。”说完，少年便飞速走开了。
　　凌云凝望一眼少年的背影，笑了笑继续赶路。
　　走到一家小吃摊，凌云正觉腹中饥饿，走进步，才要点些东西，一摸腰间才一愣，挂在这里的荷包怎么不见了？她吃了一惊，她把多数盘缠都放在了那里。不由苦笑，她到底经验不足，刚一出门就被偷了钱。打开包裹，索性这里还剩下些银两，但难说够不够她支撑到齐国。凌云不免发愁，但天色已晚，只有先找一家客栈休息。至于钱财……身为大家小姐，她实在不习惯为此烦恼，只有早点找到苏离才是上策。
　　小二带凌云上楼，带入一间客房，凌云暗中不由皱眉。
　　“您还满意吗？这是上等的房间。”小二说。
　　“有劳了。”她轻声道。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她少不得忍耐。
　　收拾完毕，凌云上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瞪大眼睛望着纱帐，没有一丝睡意。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个黑影溜了进来。凌云若是睡觉绝对觉察不出，可恰好她正失眠，她一翻身坐起来：“谁？”电火雷石间已从枕下取簪在手。
　　“嘘。”那人关上门，听了听外面没声才放下心。
　　就在这片刻，凌云便拉开纱帐走下床，一面警惕那人，一面要取火点灯。
　　“别开！”那人明明是潜入者，语气中却满是威严，有种压迫的味道。
　　凌云淡淡道：“可我看不见你。”
　　只听那人冷笑一声：“只要小姐觉得你比我手中的刀快。”
　　凌云攥紧长簪，声音却毫无起伏，听起来简直是漠然的，“你要杀我？你若要伤我容易，杀我却没那么容易。”
　　那人声音冷峻：“我不会杀你，只要你不发出声音，我也懒得下手。”
　　黑暗中，凌云只听见一阵细碎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凌云不禁道：“原来你受伤了。”
　　那人若无其事的低笑道：“可我要杀你依旧易如反掌。”
　　见那人如此自大，身为男子还避入自己房间疗伤，凌云虽看不清什么，却仍尴尬，她淡然道：“被人追杀受了伤来我这躲的人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威胁一个姑娘算得什么本事？”
　　那人自顾自动作，似乎在上药、包扎，倒也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过了一会问：“你是哪家小姐？言谈举止倒不像一般人。”
　　“不敢当，我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人。”
　　可那人低声道：“你在露夕边城，又是越国口音，而且还住在客栈，想来是要往齐国去了？”
　　那人全番说对，凌云心中一惊，口中仍道：“何以见得？”
　　那人悄无声息逼上前来，幸而凌云一直防备，举簪反刺，那人准确无误地判断出她出招来向，一把抓住她手腕，反扳到她头后，冷冷道：“很好，那就和我一起去齐国。”短刀抵住凌云的后腰，那人微笑道：“你敢叫一声就试试看！”凌云恼恨，那人一把抽走她手中的发簪，顺手一摸，“鎏金银簪，果然是大家小姐。”说话间，他扳住凌云的肩，点了她的穴，挟持着她出了房间，微施轻功，脚步声一丝不漏，一路出了客栈。来到马厩，放下她定在原地，自己去取马。
　　借着月光，凌云发现那人带着面具，心中闪过诸多种猜测，见那人牵着马朝自己走来，凌云只能看出此人眼光极寒，好在倒不阴冷。那人一把揽住她的腰翻身上马，随手点开她的穴道。
　　凌云立即挣扎，“放开我！我会骑马！你再取一骥！”那人连理都没理她，直接策马飞速离去。凌云万事皆可淡然，可受不了他简直不是搂，是攥着她的腰，两人共骑一骥的零距离，她可以依旧清楚地闻到那股血腥味道，那人的伤口又裂开了，看来伤得不轻，本不该骑马。凌云低声道：“我跟你走就是，你放开我。”
　　“你有这么听话吗？”那人淡淡问。
　　凌云满是恼怒，声音依旧冷静：“反正我也是去齐国，正好还缺盘缠，免费的向导岂不是正好？”
　　那人冷笑：“你不怕我杀了你？”
　　凌云趁机挪开一点两人的距离，言语平和：“流血不止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那人刚要朝凌云抓去，什么东西突然缠上他的手，他一惊，失声道：“这是藤蔓？木灵。你居然是……凌家的女儿！”感受到肩部的压力，那人立刻意识到这是凌云想缠住他的脖颈，他见机敏捷，立刻抓住藤蔓的顶端，用内力化解开来。凌云再次驱动藤蔓，上面生成无数恶刺，这是她轻易不愿施展的功夫，若不是忌惮那人武功实在厉害，她也不致使出杀招。在恶刺的威胁下，那人无法接招，只有躲闪。凌云再不犹豫，收起藤蔓，施展开轻功就跑。笑话，她怎么也没打过他的胜算，见好就收。虽然……有点狼狈，不过想来还是他更狼狈一点。
　　凌云那可是奔尽了全力的逃命，过了一会儿也不见后面有人影，凌云停了下来，大口喘气。平复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危险才淡淡一笑，说：“你也不过如此嘛！”一面说，一面分辨自己这是跑到哪了。四周一排房子，没有人烟，凌云一面看一面往前走，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边城尽头，前面便是城楼门，她心中一喜，匆匆向前赶去。城下有人巡视，她微微蹙眉，躲在一处房子后面。考虑到唯有自己出了越国，凌家才不敢光明正大的搜寻自己，她从怀中掏出一包纸，见巡视的人走上城楼，她鬼魅一般窜到城脚下，大叫一声“啊！”
　　“什么人？！”立刻有人跃下城墙，见只是一位年轻姑娘，长发披肩，并未挽起，月色照耀下倒是眉眼清丽，在黑夜中突然出现，倒有几分像女鬼。一人眼尖，叫道：“这是凌家给我们画像上的人！”
　　父亲动作到快，也很聪明，知道自己一定会从这走。她一扬手，纸中粉末洒向守卫们。众人大骇，只觉一股刺鼻之味，也睁不开眼，倒退几步蹲下后咳嗽半晌，才看得清一切，可哪还有凌云的半个影子？
　　“该死！”一人咒骂一声，跃过城门追出去，徒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什么叫自作自受？凌云这才明白，就在她撒药的一瞬间，一个人一把抓起她，腾空翻过城墙，向城外疾驰而去。哪还有什么别人？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男子。一路施展轻功到树林深处，那人一把丢下她，饶着凌云有所防备，倒退几步仍不缓和冲势，跌倒在地。
　　那人冷笑道：“原来是凌家女儿，失敬失敬。不知你是哪一位小姐？”
　　凌云起身冷冷道：“我是凌若水，凌家的私生女。”她顺口胡说。
　　那人点头而笑：“我是越国的刺客，我叫萧沐羽。”你以假言对，我亦以假言答，双方都是胡编。
　　凌云轻声道：“我与你不犯什么，你不用再难为我了。”
　　萧沐羽微笑道：“敢从我手下逃掉一次，就休想再逃掉第二次！你起码已经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不错，凌家，对我很有用。”
　　他刚犹未说完，凌云已忍无可忍，手臂轻扬藤蔓再次卷出。“区区木灵有何之难？何以只能凌家才会？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木灵！”但见长长的藤蔓主条上长出许许多多分支，也越蔓越长，一条条向萧沐羽的前后左右卷去，不缠死他誓不罢休。
　　萧沐羽抽短刀在手，一面以绝好的轻功避开攻势，一面挥刀砍枝。凌云驱动藤蔓，加紧包围，有几次已经围住他，刚要缩紧，他却已绕开去。斗了几十招，倒让萧沐羽明白了她的攻势，一步步反攻。萧沐羽跃起空中，短刀侧削主藤蔓，一步步借力随蔓削至凌云面前。凌云一惊，收回藤蔓急度后撤，萧沐羽一点点逼近，终于将短刀架至她的脖子上，微凉的温度。
　　凌云身子微微后仰，漠然与他对视，面无表情，一双眼眸里都是平静。
　　萧沐羽缓缓收刀，道：“只要你顺从我，我不会杀你的。”
　　凌云一扬手，萧沐羽瞬间闪开暗器，绕到她身后，一手扳住她的肩，一手环住她的脖颈，咬牙道：“你活腻了吗？！”
　　凌云闭上眼，等待他的处罚，突然只觉肩上的束缚一松，听见一声倒地的声响。凌云不敢置信的睁开眼，萧沐羽居然晕倒了？！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和自己斗了半晌，撑得住才怪。凌云还未来得及庆幸，就听一阵马蹄声，并一声“云小姐！”
　　一行四人骑马穿行于树林中，突然，烟大叫一声“小心！地下有藤蔓！”地上蔓延出无数枝条缠住马蹄。四人腾起马，跃过藤蔓，收住马，四处环顾。“云小姐，知道您就在附近！过了树林便是齐国，请随属下离开！”
　　“烟，柳，画，桥。”凌云轻叹一声，缓缓从密林中走出。
　　“云小姐！”四位侍卫齐齐下马低头。
　　凌云眼中含泪：“我们五个一同长大，我待你们亦如诸姊妹无异。我知道你们无法违背爹爹之令，只是我与苏离之事你们也是一路冷眼看过来的。我爱他，和他是否是凌家的杀手、是否门当户对毫无关系。求求你们——”
　　一番深情地表白使柳叹气，上前几步：“是，小姐，可是——”
　　眼前一股白烟，柳立刻捂住口鼻，连连闪开。后面的画还要去追凌云，烟止住：“不用了。”
　　四人立马凝望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