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洺周崇光]光》岸青青

20、—20—

　　这么多年来，在我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件连对崇光也不能说的心事。我想彻底击溃父亲的计划，不惜一切代价。我想崇光活着，总有一天，我们会并肩站在父亲的面前。有点贪心，但并非不切实际。
　　我不知道，百分之十五的手术成功率，对于崇光来说，是不幸还是万幸，我只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必须铤而走险。
　　这个想法，我沉淀了足够长的时间。我想怎样给崇光解释他的病情，不用骗他，又不让他失去信心。我想他会有什么反应，有点害怕？有点抗拒？有点崩溃？不过，最后一定会听我的，他从小，就只听我一个人的话，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我的病假一结束，积压了一个星期的工作，马上把我淹没了，我没有更多时间在医院陪崇光。我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暗中把公司的运营方式、周转速度，调整到了应急状态。我的计划正在渐渐浮出水面，我弟弟名下的第一份产业，我要让它真正运营起来，至于父亲设下的陷阱，对付它的时间还很充裕。
　　只有一点不放心。我眼前经常会忽然浮现出我弟弟隔着ICU，向我看过来的那个告别的目光，我总觉得，那时的他，预感到了什么必须发生的事情，而我还浑然不觉。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消息能永久雪藏，崇光的病渐渐不是秘密了，病房里开始出现全国各地的小粉丝寄来的花、布偶和信，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为他悲伤，但没有一个人能分担他的痛苦，连我也不能。
　　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我几乎不知道崇光的白天是怎么过的。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睡了，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来，我就在他床边，看他一会，睡一下，然后再看一会，怎么也看不够。
　　实在想见他，只好把工作带到病房里。有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深夜醒来，会帮我关了电脑，拉着我到病床上陪他躺着。我知道，他想让我踏实地睡一觉，我和他说一会话，问他白天做什么了，游戏打到第几关，等他睡了，我再起来继续工作。
　　房间里特别安静的时候，我会忽然觉得，其实就这样，只要他还在，无论是什么地方，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不也很好。
　　我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
　　崇光拒绝手术。他没有给我劝他的机会。我不在的时候，他自己找医生谈过。
　　手术的准备期有一个月，他的身体在一天一天虚弱下去，经过化疗，还有各种突发的危险，真正走上手术台的时候，成功率可能达不到百分之十五，也许他一进手术室，我就要准备好和他说再见。
　　医生对我说你弟弟已经成年了，你应该尊重他的选择。但我不甘心。我是一个商人，我把一切风险当成是理所当然、必经之路。崇光和我的想法完全不同，他觉得手术意味着，我和他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他宁可放弃更好的可能，选择没风险的，已知的那个结局。
　　也许，真的是我太贪心了吧。
　　我不用试，也知道无法说服他。如果我不能保证手术一定成功，我就没有资格要求他什么。
　　我从医生那里得知他的决定之后，并没有主动和他提起过。我绝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这样的意见分歧，和他有什么争执。
　　但是周末的傍晚，牵着他的手在医院对面的街心公园散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说，崇光，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的时间不是一个月，也不是半年，而是更久呢？
　　崇光好像没听到，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方格子砖，继续走我们的路。
　　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用了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气，他说哥，我今年二十四岁。四岁那年遇到你，这一生经历的，所有最美好的事，和最伤心的事，都和你有关。我的崇光说，二十年的缘分已经不短了，够了，就这么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