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洺周崇光]光》岸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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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早年与顾氏恶性竞争所遗留下的那笔不良资产，你准备怎么处理？父亲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
　　他说的是十年前，和顾氏那一次划分市场的恶战，表面上我们胜出了，其实是两败俱伤。这场战争造成了九位数的损失。这些年，我们依靠账面上的技巧，尽力掩饰和弥补。这本来没什么，商场之上，谁没有几处不见天日的伤痕？
　　父亲这么问我的时候，一定已经心里有数。我不想多说。
　　我这次回国，用和这笔资产等值的一张支票，以周崇光的名字，在我们集团旗下，注册了一家股份制企业。父亲说。他放下茶杯，那个心绞痛中，紧握住我的手的人，已经完全不见了。
　　父亲讨厌文学，而我弟弟成了作家，他从来就没打算，让我弟弟参与家族企业的事务，但现在，他竟然在算计崇光，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很满意看到我的反应，于是继续说，这家公司将会运营，并吸引其他股东注资。半年之后，工商部门会核查注册事项，如果发现初始的注册资金不存在的话，会怎样？
　　商业欺诈。还有很多不堪的罪名，都一一闪现在我的脑海中。而此时，另一个可怕的事实也击中了我，父亲说的半年之后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您收买了崇光的私人医生。我差点发不出声音。
　　我无法接受我所得出的结论。但它是唯一的真相。我们的家庭医生，把崇光的病原原本本地禀告了我的父亲，而所有的病情，都是我告诉他的。他早已向父亲预测了崇光病危的时间，却要对我说，崇光还有机会。
　　是我害了我弟弟。
　　对于我的质问，父亲不置可否。他心平气和地对我说，你将成为这个家族的主人，有责任肃清它的债务。事实上，我已经替你完成了大部分，你需要做的，就是保证周崇光在这半年里因病医治无效，再给他安上任何一个挥金如土的恶习，让这笔钱死无对证。
　　父亲在笑。
　　其他股东注入的资金，会流向这家企业的母体，只要我说这些钱已经被欺骗他们的人挥霍一空，我们当年亏损的数额，就算抹平了，也许还能盈利。即使有人怀疑我们做了什么手脚，在法律上也无法问责。
　　这个方法相当高明，前提是我们拥有一个无懈可击的替罪羔羊。如果不是关乎崇光，也许我会认同，我从小就被训练成这样的人。但是我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这么憎恨我出生的这个家族，和这个生我的人。
　　父亲，恕我直言，您疯了。我从书桌上，拿走崇光的诊断报告，头也不回地向书房的门走去。
　　宫洺，别这么多愁善感。父亲在身后叫住我，他说，我是一个商人，你是我的儿子，这种事应该不用教。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心脏的撞击，从胸口漾出疼痛，让我无法呼吸。
　　我弟弟高中毕业那年，已经出版了四五本畅销小说，读大学没花过家里一分钱，他凭什么要为这个家族做出牺牲。
　　一想到有一天，崇光或许已经不在这世上，而他的名字，我每念一次，都倍加小心生怕它会破碎的那个名字，却要背负上那些卑鄙肮脏的罪名，我的心里就像凌迟一般难受。
　　我一定不会如您所愿的。我没有转向父亲，但回答是斩钉截铁的。
　　父亲愤怒了。他说，你也可以向工商部门检举你的父亲，然后我会锒铛入狱，但是周崇光一定会死，我不相信，在你唯一的亲人和一个将死的人之间，你会选择他，而不选择我。
　　我忍无可忍，转身走到他的书桌前，我说父亲，这是我和您的世界，我恳请您，别把我弟弟卷进来。
　　我的双手撑着桌沿，说话的时候离他很近，他不仅气恼，而且讶异，他毫不犹豫地，给了我最后一击，他说，周崇光不是你弟弟，你甚至，连在他的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已经够了。我的心沉下去，被无名的火，和无底的冷，烧成了灰烬。
　　最后我说，那您，也不是我的父亲。
　　走出书房的时候，我听见了茶杯挥落在地的，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