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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章二十二 风雪故人归 ...

  •   章二十二风雪故人归
      回忆就此终结。
      唐无德睁开眼,微眯起眼打量头顶如银丝绞成的雪银底暗绣凤尾蝶双飞的帘帐,忽觉得像是重新走过那做名为奈何桥,却来不及饮一口能将前程往事忘尽的苦水。那生死一瞬荡过心胸却掀不起一丝波澜,心中唯余的一问。
      他分明将人抱的那样紧,紧到他觉得便是坠入地狱里去,也无人能将他们分离。但为什么他醒来时却只能寻到染血的苗衣,顺着湍急冰冷的河水淌过他的双腿,那样轻薄褴褛的一块布却仿佛最锋利的刀将他凌迟。
      他分明将这个人视作至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每当想起便是满心的欢喜满足,却依旧几次三番的将这样重要的他搞丢,伤害他,让他过得如此糟糕。
      光是回想起那人坠落前的目光便感到一阵阵的无力与痛心。
      他想起那天从身后传来如哭泣一般的笑声,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颤巍巍的蹲下身,沉浸在湍急的河水里也全然不觉。
      他是多么糟糕的人啊,竟然会让自己的爱人伤心失落到这样的地步,所以,这人终于对他绝望了,不要他了是么?
      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只要想想就会感到恐惧和绝望从头顶开始蔓延到全身,颤栗的不能的自已。
      但……但是桑罗一定不止一次在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这样的绝望和痛苦徘徊在他心底,让他难过的时候自己却在什么地方?做着些什么混账的事情?他感到寒冷张牙舞爪嚣张舔舐过他的皮肤,一步步侵蚀到自己的心里。
      可是,我这么糟糕,你为什么还要将凤凰蛊种在我的身上?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死去?难道我已经令你失望到了如此地步,连死亡都不能偿还我对你的罪孽,以至于你要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遗弃在这个世界上么?

      他蜷缩起来,任由自己沉入冰冷的河水中,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淌过的是水还是泪。

      本就是重伤初愈,全靠凤凰蛊撑着,尹罗领着人将人寻回去后毫无意外的生了一场大病。但唐无德已经全然感受不到了,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隔着那些光影沉浮的水面,依稀能看见一些昔年的往事浮光掠影的闪过。

      他闭上眼就能看见小时候的桑罗抱着枕头站在他床边甜甜的对着他笑。
      “阿德,阿德,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了,再好不过了。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澎湃起来,看着小小的桑罗摇着银蝎头饰后的小马尾,满心都是喜悦,但又有那么一丝深藏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些什么,只想伸手将人抱住让后对他保证,这次我一定会将你抱好,保护好,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什么呢?
      他还未想出来,眼前的桑罗却忽然皱起了眉头,紫色的大眼睛里满怀不解和失落,委屈的看着他。
      “阿德,你为什么不要我?”
      这话就像一块板砖迎面拍到他门面上,他被激的心中大惊。禁不住在心中大喊,我哪有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啊!
      然后小小的桑罗就这样抱着枕头一步三回头的慢慢往外走,离他越来越远,他着急的想伸手将人拉回来,迫切的想开口喊他,却什么都做不到。直到桑罗走到门栏边,依旧忍不住回头歪着脑袋委屈的看向他,他才忽然惊觉这个画面如此的似曾相识。
      他当然什么都做不到,因为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物,无论如何的追悔莫及,发生过的事物永远不会再改变。

      恶人谷
      唐无德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黑了,朗月当空。
      他走出去,夜风带着冷霜扑面而来,略微有些呛人。清亮悠远的笛声从屋檐上流淌下来,他抬头,只见桑罗坐在檐牙上,碧蝶萦绕,神情安详,手中的雪凤冰王笛借着银白月辉流光溢彩,吹的却是他未曾听过的曲目。
      他这才恍惚想起,这个人与他分开已经有两度春秋了。

      桑罗‘死’后的很长一阵子,唐无德都沉浸在混沌梦境中,真正清醒过来还靠的是唐无潜的一巴掌——因为兄弟间差着些年岁,唐无潜和他的感情实在说不上特别的亲近,但听说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生命垂危的时候,唐无潜还是把手头的事都丢了日夜兼程的赶来打算给唐无德刷个‘亲情的温暖’BUFF,结果刚下了马背,坐到唐无德的床榻边上,尹罗就端着药进来了。
      果然是冤家路窄。
      唐无潜还来不及感慨什么这位小兄弟眉目间依稀可见那谁谁谁的影子,尹罗就开着爆发朝他举起了笛子,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开始直接导致了叶霄纪冲进来的时候唐无潜的鼻血流的酣畅淋漓。
      他捂着鼻子退了几步,眼睛刚瞄到这人腰间的苗刀,就听见眼前人冰冷的声音。
      “你们家的人为什么不组团去死一死?”
      唐无潜心道哪里来的愤青孩子,年轻人这么冲怎么行,说话真是口无遮拦,然后把那人腰上苗刀上的刻字看清楚了,再把前因后果听明白,还真起了点带着自家熊弟弟去死一死的念头。
      但好歹是活多了十几年的人,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平心静气的重新坐回床榻上,把唐无德一巴掌拍醒了。
      事后叶霄纪感慨了很多次,那声音真是跟拍蚊子一样一样的……顺便一说,据他目测这两兄弟应该不是亲生的。唐无德睁开眼看到自己长兄的那张脸心中腾升起的第一个年头便是,这货是来加我仇杀的。
      鉴于自己最近也很想加自己仇杀,他呆愣了片刻,果断冷静而自暴自弃的选择了躺平了等撸。
      但出乎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认知,这个人第一次在得知他欺负了桑罗以后没有对他举起双手。唐无潜只是那样淡漠的说了一句宣判。
      “这是他留给你的路,你除了活下去,没有别的选择。”
      他闭上眼,忽然才明白,活着与死去有时都是令人悲痛的事情。

      恶人谷
      见他出屋,桑罗踏着笛声,步履轻盈的从屋顶上跃起,如蝶振翼起舞,却在最高处消失不见,屋檐下的人陡然一震,浑身冰冷,连指尖都不能动弹了。
      又是一场梦境的破碎……
      这两年来他总是梦见些事物,或是那些年少时的美好时光,或这人坐在他的床头轻声哼着曲调,或是两人在床上云雨而他害羞的遮着脸,在那双几乎挡不住任何东西的手下,或哭或笑的呻吟。这都是好的时候,更多的时候,他会在一片沉沉的黑暗里听见像哭一样的笑声,或是看见这人坐在悬崖上回头看他,目光中包涵了许多东西,却没有一丝的美好。
      后来就连青天白日下也总觉得身后安静的坐着一人,他不哭不笑,只是十分安宁的坐着,低垂眼眸,像是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就像几年前的一个午后,那人独自一人出门坐了很久的车马,回唐门来看望他,独自坐在逆斩堂外的竹篁里,安安静静的等待着他。

      唐无德知道那都只是他的梦境与幻觉,不切实际而虚无缥缈的东西,纯粹是让他不得安宁的存在,却又叫他十分的依恋。
      但这些依恋方生方死,毫无意外的在刹那间支离破碎。

      所以几日前这人一身雪白苗衣钻进他帐篷里的时候,他也觉得是一场梦境的开始,又或许像是那些老人家说的一样,他碰上昆仑雪山上的雪妖。但这次的幻觉已经到了十分真实的地步,那人在他的帐内如主人一般的坐下,不问自取茶盏放在手中把玩,看到他呆愣时甚至还开口笑问道:
      “阿德见到桑罗没有死,不高兴?”
      这人的面容如初,古瓷一样的精致细腻,他微微垂眸,暖色灯火下深邃的紫色眼眸躲在浓黑的阴影里,随着他眼眸流转,时而闪过一丝妖异的幽紫。
      唐无德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震惊的不能自已——这是这两年来他第一次看清这人的面容。
      那人微微歪着头迎上他的目光,这是他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他一时有些失神了。桑罗伸出手,白皙手臂上银镯流转出柔光,忽而哐啷的响成一片。
      “你果然还是比较喜欢这张脸。”
      桑罗笑了起来,紫色眼眸中仿佛盛着帐外雪映的月辉。
      唐无德的脸上又冷又疼,因为桑罗的手和那些精致的银饰同样冰冷,但他的脑子还是有些反应无能,唯一的念头便是,今晚的桑罗DPS高的有点离谱,说好的专修补天诀呢……但他还是难以分清这种疼痛是不是幻觉与梦境,以前曾听人说做梦是不会疼痛的,可是这两年来,他每每梦到这个人都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虽然心里五味沉杂,但唐无德面上镇定的出奇,他在这人身旁坐下,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去触碰这个人的面容,冰雪一样的温度却有着真实的质感,这叫他感到十分的平静,他想同这个人说说话,但已经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了。
      他这才回想起这个人刚才说的话,无悲无喜的摇了摇头。
      “只要你肯回来,不管什么样子都很好。”
      他停顿了片刻,讷讷地解释道:“只是我很笨也很懦弱,不敢承认自己会把你害成那个样子,也不敢相信你会过的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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