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章十八 孤魂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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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八孤魂入梦
唐无德几乎是一个蹑云就上去了，然后就被一只硕大的天蛛给拉了回来，紧接着幻蛊、夺命、蛇影，千丝连百足，若不是有浮光掠影，基本上要立躺。躲开这一连串的攻击，唐无德扶摇落地，千机匣手中转了一圈，漫天尘土飞扬，他都准备读追命才发现来的是个五毒弟子。
还是看起来颇有地位的五毒弟子。
烟尘尚未尽散，只能隐约见到这人一身破军套，临风而立，身后还跟了两个五毒弟子——五毒教立身苗疆，与一般门派不同，没有什么高阶弟子身后一定要跟两个弟子壮声势撑门面的规矩，苗民彪悍，生活能力奇高，也不需要找人服侍自己。所以如果不是有特殊职位的，基本上不会有人成天跟着。
唐无德思量了片刻，还是按耐住性子将追命的读条及时打断了——此处是五毒的营地，他单枪匹马，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这位兄台，可是对在下有何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你刚才想对我长兄做什么？”
烟尘尽散。
那是一张不能再被称之为少年人的面容，眼前人虽未过而立之年，但至少比唐无德要长上一些年岁。肤色略深，瞳色却极浅，日暮之下，泛出蛇瞳一样琥珀色的光，冰冷而危险。
“长兄？”
唐无德有些吃惊。
那带着冪罩的人个子比这人还要矮一些，见到自家兄弟便放下手中的食盒，缓慢的走到他身后去了。这样的姿态，哪里像是兄长？简直像是年幼的弟弟。带着冪罩的人站在那人身后停驻了片刻，兄弟两人轻声耳语了几句，他便转身走了。
那人离开的身影很慢，但唐无德还是发现了问题，这个人的腿不太灵便。
这叫他不由的皱起眉头——难道真的是认错了？
可是这天下人纵使能依靠易容术缩骨功改头换面，两个人的身形也不可能如此相似，他心中不禁起了疑惑，正暗暗思量，便收到眼前人冷冰冰的警告：“离我阿哥远一点，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语毕，便也带着人要走。
唐无德眼睛一转，立刻改口道：“这位小哥不要误会，我方才不是想要对你兄长做什么，我是这位藏剑弟子的朋友。方才听人说他出了事，这才想找人问问。”
正欲离开的人愣了一下，将信将疑的转过头，狐疑的打量着唐无德，似乎在揣度他这话有几分可信。唐无德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道：“他是藏剑无双门下，身上应有伯氏埙为证。”
这人面色虽然依旧阴晴不定，却已经有几分相信了，唐无德又道：“在下唐门九宫弟子唐霜。”
这样的坦诚似乎换来了眼前人的一两分好感，极薄的唇冷冷道：“五仙，玉蟾祭司，尹罗。”
五毒教内自创教除去教主一职一直设有两大长老，五使四鬼。抛去地位极其崇高的两位大长老，教主之下便是五圣使，并有惯例新教主应当由上任教主在五圣使中选出，故而五圣使在教内地位极高。而五圣使之下亦设有自己门下的祭司之位，挑选各自门下精英弟子，委以重任，以防不测。
就伊罗的年纪来说，担任玉蟾祭司还稍显年轻了些。
但这个人极镇得住场子，虽然从小被五使中素有仁慈温和美名的玉蟾使凤瑶带大，但一门心思主修毒经，ＤＰＳ高的不科学，人虽然寡言少语，但做事却有条不紊，冷静从容。甚至很多人都觉得他不该是凤瑶的弟子，而该是容夏的弟子才是。
伊罗瞥了一眼一旁的叶霄纪，这货闻到饭香就果断放弃了看红叶的文艺事业，打开饭盒，里头油水丰厚，野猪肉外焦里嫩，在这个大家都只能啃硬邦邦的干粮的年代里，这简直是拉仇恨的神器。
但没人敢跟他抢——大夫第一天就说了，谁敢跟他抢饭吃，在他眼里等于求放养。
众人恶狠狠的腹诽尼玛这是偏心，心都偏出身子去了！但口头上还是只能答应，毕竟在一个团本里头得罪什么也不能得罪奶不是？
“他没有大碍，只是中了忘魂蛊。这种蛊对身体无害，只是将前程往事尽忘却了。”
“忘魂蛊？怎么会……这样的蛊，闻所未闻……”
“此蛊我也是第一次见，故而对解法也不甚了解。本想带他顺路回仙教让师父看看，如今遇到你，你既认识他，便将他领走吧。”
“那他体内之蛊？”
“既无害，解不解都是一样。况且未失忆的他若想起自己失忆时所作所为，恐怕也不见得活的快活。”
这人仿佛天性冷淡，又或者如诸多五毒弟子一般对唐门成见颇深。交代完这些事物便带人离开了。唐无德留在原地盯着这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抱臂独自沉声呢喃：“兄弟？”
对于一个唐门弟子来说，要挖点情报是比吃饭睡觉还要容易的事情。
叶霄纪还在吃，唐无德就卸了面具蹲到一边的伤员堆里头帮忙打下手，他原本生的极好，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如同浸过霜雪的眼睛——只是这人不爱笑，平时有事的时候面上带着面具，没事的时候觉得任何表情都是浪费表情所以面无表情，简单来说唐无德这人有点自主性面瘫。但他并不孤僻，甚至在同门之中算是好相处的。只要他愿意，唐门社会交往学满分的唐无德表示刷谁的好感度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所以三两句聊开，话题很快被他引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
——那个带着冪罩的人就是这里的主治大夫，脾气好心软，特别照顾叶霄纪——简直是个救死扶伤的典范，但是居然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面容。
因为这个人除去必要的出诊，一般深居简出，很少离开尹罗的帐篷。就算出来巡查伤员，做事也是很认真的，干活的时候从来不聊八卦，大家大夫大夫的叫他，他就这么答应，也不自报家门。除了尹罗唤他阿哥，一般的五毒弟子都喊尹罗大人的兄长。
唐无德听完这段以后，忍不住在心底翻白眼，我擦，你们是商量好了的么？故意的啊！
这时却听一人道：“说到这个，上次我好像听谁叫过大夫……什么桑什么罗的……”
“桑罗？”
“好像是吧，他们苗人的名字……诶，这位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尹罗回去的时候，帐篷里没有点灯，只有入门处一方橘色日光，屋子里暗沉沉的又极其安静，如果不是早有经验，尹罗近乎要怀疑那人又不见了。
他摸黑走到竹床边，猫腰蹲下，伸手在床底摸索了一会，很快摸到一片棉麻衣袂，那是汉人的布料与他们苗人的扎染布不同，细腻而柔软。
感受到他的触碰，那人又缩进去了一些。
他揪住那块布料，有些失神。
这个人身体里留着胡人的血，习惯穿着汉人的衣料，做着一手汉人的吃食，说着汉人的官话，从小生长在蜀地受着汉人文化的教养熏陶。除了一身五圣教的心法，这个人身上几乎没有一丝一毫苗裔的影子。
但在遇见他的那个夜晚，尹罗却觉得，真的是那个人回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未曾骗过任何人，他是有兄长的，他的兄长也的的确确叫做桑罗。苗疆自来有连父名的惯例，桑罗尹罗，在苗疆人眼里就是一对兄弟应有的名讳。他的父母去世的十分早，年幼的记忆里唯有一位兄长陪伴在身边，但后来他这唯一的亲人也未曾待他长大便早早的离世了，死在天一教的手上，因为一个唐门弟子，而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尹罗想，果如师姐们所言，汉人皆都是负心薄幸没心没肺的人。纵使为他们付出了最可贵的东西，也未曾能换的那人的一丝眷念。
所以他不喜欢汉人，更加厌恶天一教。
可这个人……
三月前
夜风极大，吹拂过蔓草纷纷，间夹着呜咽如孤魂野鬼的哭号——巡夜的弟子回禀说像是听见了鬼哭的声音，他便想过来看看，鬼长成什么模样。他想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鬼，若真有这些事物，他也想问问阿哥，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肯回来看看我？他们说你被天一教泡入了炼尸罐里，成了怪物的模样，但我不怕——无论你成了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害怕，不会嫌恶你，不会遗弃你。
他如此想着，在静谧的月夜里，走过疯长的蔓草，听风将银饰吹的锒铛作响，然后拨开那些半人高的草堆，发现了这个人。
他蜷缩在野草堆里，呜咽的哭泣着，那样的难过。
月光落在他被大火毁去的面容上，凹凸不平，狰狞可怕，但只教尹罗稍稍失神。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桑罗听到人声，感到更加的害怕，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不想再被任何人见到，越发的将自己蜷缩起来，将头埋入膝间。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这无疑是个人。
“你叫什么？”
过了许久尹罗才听到一个极微弱的声音。
“桑罗。”
“……”
那时候他便想，是那个人回来了——纵使没有毫发无损的圆满，但那个人终究在这么多年后，选择回到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章十八 孤魂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