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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   周围一片黑暗。

      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我知道我还在梦里,却无论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

      忽然,我的眼里透入一丝光。

      遥远的彼端模模糊糊地出现一个人影。

      随着她的靠近,我渐渐看清她的脸……

      长眉连娟,面色温然。

      是妈妈。

      她和照片中一样,那么年轻漂亮又时尚。

      此刻,她望着我,眼里盛满慈爱的笑。

      我喜不自禁,颤颤地伸出手,渴望靠近她。

      然而就在我的指触到她的前一刻,她瞬间化作了一个气泡。而我的手,将这个气泡一下子戳破……一切化为乌有……

      我忍不住哭出来。

      “念念……”熟悉的一声轻唤。

      我抽泣着抬头。

      慕炜一身洁白婚纱,仿佛那一日的婚宴,她穿过鲜花筑起的拱门,静静站在青碧的草坪中央,笑容隔着轻缈如雾的白纱若隐若现。

      我仿佛遇到救星,立刻向她倾诉:“慕炜慕炜,我看见妈妈了,可是一转眼她就不见了!”

      慕炜忽而掀起面纱,冲着我笑得没心没肺:“怕什么,我也可以做你妈妈!你说对不对,姑父?”她回头,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卓先生。

      他们在我面前相拥而吻,肆无忌惮。

      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我捂住双眼,尖叫:“不要——”

      ……

      “念念……念念,快醒醒……”

      我迷蒙地睁开双眼。

      眼前似乎弥漫着一团雾气,我昏昏沉沉的,许久,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

      “莹姨……”刚唤出声,才意识到声音嘶哑带着哽咽。

      “念念,做噩梦了吧,别怕,有莹姨在。”她抱了抱我,又小心地抹去了我眼角的泪。

      她眼中隐隐的怜爱和忧戚让我心口发酸,我勉力扯出一丝笑:“我没事……”

      莹姨见我如此,目中忧虑更甚:“我知你心情定然是不好,你也别憋着,哭出来也好。”

      “莹姨,我真的没什么,你别担心……”这两天来,我接收到来自各方或同情或怜悯的眼神,心里已经麻木。

      “我睡了多久,外面怎么样了?”

      莹姨递给我一杯水:“不过睡了一小会儿。你啊,就是操心太多。丧礼有集团治丧委员会操持,哪里还缺人手?即便是酒店,也有上千员工不辞劳累。虽说你爸爸于私生活上叫人……”

      她说到这里,看我一眼。

      我垂眸,咬唇不语。

      她微微摇头:“死者为大,我不该在你面前妄言是非。无论如何,我虽看不惯他,但他于经营管理上确有大才干,否则也无法将祖产发扬光大……念念,以后整个集团的担子会落在你身上,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的脑子一片茫然……

      ……

      入睡前致谦来看我。

      这两天他一直辛苦。不仅要操心公司的事,还要抽空来陪我。我看着他越发苍白憔悴的脸,心底闷闷地疼,那些让我焦躁痛苦又煎熬的问题自然无法启齿……

      大殓在翌日上午举行。

      灵堂上坐无虚席。

      致谦一早便到,而我由莹姨陪着,接受各方宾客慰问。

      卓家在本埠人丁单薄,在海外及内地尚存一些亲眷。

      这些亲友血脉隔得有些远,却还是不远千里前来吊唁。我对他们仍是陌生,只在看到卓子铭的时候愣了一下神。

      舅舅舅妈也从新加坡赶来。

      外公外婆年岁大,不宜远途奔波,我自是没有见到。大表姐李慕斓夫妇以及慕语却一并来了。

      唯独慕炜不在。

      慕语似乎察觉到什么,她私下偷偷告诉我:“二姐现在不太好,不是推辞不来。你原谅她。”

      慕语一向率真纯粹,自是不会知晓个中蹊跷。

      而那天门里的一幕,至今刺痛我的眼。

      除各路亲友外,出席丧礼的还有爸爸生前挚友,或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这些宾客,无一不是非富即贵的社会贤达。

      令我稍许困惑的是,我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有一副与生俱来的美貌。穿一身肃穆的黑色套装,身姿纤细笔直,看起来不像设计师,倒更像模特。

      她便是李曼宁。

      ……

      与她同来的是Jesse,宁宴声……

      这些许天我的精神状况不算好,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他们为何出现,又为何会一起出现。

      事已至此,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木着脸接受他们的慰问。

      盖棺前,我去见爸爸最后一面。

      他固然是卓晶集团的掌门人,拥有一间庞大的酒店集团,在36个国家拥有近150家酒店及度假酒店,并有超过70项酒店发展计划正在酝酿中。

      他二十二岁步入婚姻,在风华正茂的年岁里恢复单身。他还有一副令无数女人疯狂的好容貌,有被无数人欣羡嫉妒的身家和地位。

      十多年来,他手握权柄,纵横商场、游戏情场,多少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又有多少人为攀附关系争相与之结交。

      他是一个好老板,一个好情人。却未必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然而,直到这一刻,直到我站在他的棺木前,在阴阳相隔之间,从前的所有所有,他的好与坏,他的是与非,以及我对他的厌恶愤怒与憎恨都随着耳旁不绝的低泣声化为飞烟……

      我的心里真真切切只有一句话:他是我的爸爸,自此,他永远离开了我。

      视线开始模糊,身体突然感到一阵倦怠无力。

      我脚下虚虚一软,正好被致谦扶住。

      他在我耳旁低声说着什么,我全然没有听见,唯独看到正中央冰冷死寂的棺木。

      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群,灵堂里响起“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的声音。

      我捂住嘴,任泪水肆意滑过脸颊……

      ……

      丧礼后,舅舅一家又探望过我一回便匆匆回返狮城。

      爸爸走得突然,让一干下属猝不及防。这段日子又是操持葬礼,又是处理集团事务,还要应付各路媒体,一个个都忙得焦头烂额。

      幸而爸爸生前便早早将一切事务安排妥当,一段时间后,集团工作又恢复秩序,而我应爸爸遗嘱,股东大会之后接替卓晶集团董事局主席之位。

      我年轻懵懂,尚且不知人情交际,更别提酒店经营与管理。即使身边有爸爸生前的得力助手辅佐,也应付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我身心俱疲,也因此无力深究舅舅一家反常的原因。

      这期间致谦时常来看我,对我的包容一如既往。我享受着他的温柔与宠爱,却因着那一日的惊闻,心中一日比一日惶惶不安。

      爸爸虽然不在了,但有些事,活着的人如何能够轻易忘却。

      ……

      这一日致谦离开后,卓家大宅迎来两位客人——李曼宁与Jesse。

      和在丧礼见到时一样,即使Jesse穿得端正肃穆,依然挥之不去浑身上下的慵懒华丽。

      只有在李曼宁几个眼神的示意下,稍稍收敛起往日的玩味轻佻。

      我虽有诧异,却无意探寻个中深意。

      李曼宁仿佛有话与我谈,找个借口便让Jesse去了花园。

      Jesse居然言听计从。

      我再次纳罕。

      李曼宁仿佛看出我的疑惑,她轻轻搁下茶杯,朝我微微一笑:“你是否与其他人一样奇怪我和Jessy的关系?”

      外界对Jesse身世的猜测从来没有停止过。

      甚至有人爆料其16岁以前住贫民窟,当扒手混日子,偶然被李曼宁发掘,摇身一变成为时尚圈红人,从此身价扶摇直上,而Jesse与李曼宁的关系也被媒体渲染成一桩桩桃色新闻。

      我也曾亲眼目睹Jesse与妩媚女子亲吻,对于李曼宁与Jesse关系的传闻也有所揣测,甚至因某些原因一度冒失地向Jesse求证。

      Jesse擅长四两拨千斤,自然没有正面回答我。

      此时此刻,在卓宅富丽璀璨的灯光下,被报刊媒体追逐数载的话题中心人物之一,居然轻描淡写地,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挑起这个话题,我一时间竟然感到几分无措。

      “Jessy……”李曼宁轻声说,“我是Jessy的妈妈。”

      妈妈?

      Jesse的妈妈?

      她居然是Jesse的妈妈?

      纵有千万种猜测,我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一时间,我怔住了。

      “Jessy幼时不在我身边,性格上有几分桀骜。我知你们在此之前已经相识,若以往他对你有不当之处,希望你不要介怀。毕竟,是我这些年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

      她声音轻缓,语气里含着自责向我致歉。

      这是一个母亲的致歉。

      我忍不住想,如果妈妈还在……

      想起妈妈,我忽然意识到,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除去丧礼上匆匆一面,此次不过是我们第二次会面。她与爸爸的关系,曾经是妈妈心头的一根刺,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

      即使父母已逝,上代人的恩怨到此为止,我和她之间也并非可以分享如此私密消息的关系。

      我抿唇,静静看着她。

      或许我眼里的戒备太过明显,她笑了笑,直言:“你对我有敌意。”

      笃定的语气。

      我的身体微微一僵。

      李曼宁淫浸国际时装圈二十年,人情早已练达。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在校学生,在她面前自是相形见绌。

      我索性也不遮掩,实话告诉她:“我不喜欢你。”

      她面色微微一怔。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无奈地笑了笑:“很多年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知道上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是谁么?”她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便开口:“是你的妈妈,李清琬。”

      听到妈妈的名字,我的手微微一颤。

      她目露回忆:“李清琬与在增订婚后不久,我与她在百货公司偶然相遇。我们看中同一款成衣,确切来说,我比她慢一步。那款裙子百货公司里只剩一件,就在她的手里。”

      “她是勋贵门庭富养出来的女子,容貌教养皆是一流。我还在犹豫时,她便说把裙子让给我。”

      “我当时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与她道了声谢。她只是静静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对我道:‘裙子,我可以让。至于别的,就不能了。’”

      “我知道她是谁。她是狮城的名门千金,身份高贵,让人仰望。她自出生便理所当然拥有的一切,可能我穷其一生都无法得到。一条裙子而已,在她眼里自然不算什么,然而那却是我寻遍全港才寻到的唯一一条。她的谦让,在当时的我看来反而是一种羞辱,更别提她后来说的那句话。我立刻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在增。”

      我注意到,她提起爸爸的名字,语气里有一丝绵绵的缱绻,一丝淡淡的哀伤。

      我心里有些抵触,暗自忍耐着,听她说下去。

      “我那时年少气盛,面对‘情敌’宣布所有权,虽知我与在增的关系已经无力回天,却也按捺不住脾气,于是就刺了她一句:‘你不过仗着有一个好爸爸罢了’。”

      “她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不喜欢你’。”

      我愣住,鼻子忽而发酸。

      妈妈生前的日记里,记载着她与爸爸的相识。所以我知道,在外人眼里,妈妈对爸爸的感情,不过是一厢情愿。能够与卓氏联姻,不过是因为她家资巨富,且是李毅仁最宠爱的女儿。

      可是她错了吗?

      她不过是爱上爸爸而已。

      很爱很爱一个人,才会爱得毫无自尊,爱得乱了阵脚,爱得狼狈不堪。即使知道他身边早有红颜知己,也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嫁给他。

      只不过,最后的最后,他依然没有爱上她罢了。

      ……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里的他们到底谁对谁错。

      因为李清琬是我妈妈,所以我心疼她。

      我的立场,也注定了我对面前这个人无法产生好感。

      ……

      李曼宁叹了一口气:“那次偶遇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半年后,我离开香港,自此,我与在增也断了联系。”

      “现在想来,我那时太过年轻,才会语出恶言。”

      “念念……”她看着我,轻声说,“我可以叫你念念么……事实上,我已然分外后悔。或许你不信,我与你爸爸并非你以为的关系。我对他一见钟情,曾经无比钟情于他。可是,喜爱他的女子又何止我一个。我不过比她们都要执着,我不甘心我这么爱他他却看不到我,是以我不顾脸面地纠缠他。时日久了,他或多或少对我产生情谊。但我很清楚,那不是爱……念念,你爸爸,他从未爱过我……”

      仿佛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长河,我看到一个年轻妍丽的女子,带着爱而不得的绝望,孤独地远走异国他乡……

      她是另一个李清琬。

      她们是何其相似。

      而我,从未想过,事实竟会如此。

      妈妈到死都以为,爸爸一直将李曼宁放在心上。

      然而,真相又是什么呢?

      ……

      李曼宁眼里情绪翻涌,片刻,淡了下去。

      “念念,你爸爸,不爱我,也不爱李清琬……”

      “他不爱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

      我与李曼宁的谈话持续了颇长时间。

      工人进来换了一遍茶,淡淡的茶香驱散了半室窒闷。

      李曼宁渐渐谈起我,问我丧事过后,是否还会与致谦结婚。

      我心绪烦乱,反问:“为什么不?”

      她看我半晌,面容渐渐凝重。

      “念念,你与荣致谦的婚事虽经长辈首肯,然时至今日,在增故去,你无父可怙,无母可恃,再不可过得稀里糊涂。若你与荣氏联姻,我怕终有一天,你会悔之莫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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