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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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大半年内，我从致谦的忙碌程度和零星的新闻报道中得知国际金融市场风云诡谲。
然而无论局势如何变幻，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在忧虑和期盼中等待婚礼。
七月的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便与致谦一起回到香港。
婚礼邀请的宾客不少，相对于订婚宴的低调，此次筹备堪称轰动全港。
我没有忘记邀请远在拉斯维加斯度假的旧友菲奥娜，接到我的邀请后她在电话里大叫了一声：“Jesus！”然后嘱咐我等候她的大驾光临。
汽车飞驰在海岸大道上。
我正与致谦通话。
“还没到机场？”
“早呢，我才出发没多久。你有没有听我的话回去休息，我可不要一个看上去随时会昏倒的新郎。”
他笑声低低的，嗓音温柔：“刚到大宅。”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管家的声音：“少爷回来了。”
我满意之极，准备嘱咐他几句，下一秒，却听到一声厉喝：“荣致谦，你还有脸回来！你说，你明明知道静仪是被人害死，为何隐瞒我这么久！为何我的静仪死了，李慕炜那个杀人凶手还能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传来，我感觉心脏似乎骤然停止。
我认得出荣太的声音，声嘶力竭，仿佛已经失控。
我怀疑是否自己产生了幻境，理解错了她话里的意思。
我哆嗦着重拨致谦的号码，但是机械女音冷冰冰地提醒我关机的事实，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掉头，去荣家大宅。”
我催促着司机加速，终于在半小时后到达半山。
车还未停稳，我便跌跌撞撞开门跳了下去。
主楼大厅里传来隐约的哭喊声，平日里随处可见的工人也不知道偷偷躲在哪里，连管家都顾不上出来迎客。
我的心高悬着，身上有些发冷，一步一步步上台阶。
随着我的靠近，含糊不清的声音在耳朵里越辩越清。
“姑妈，这件事不能怪致谦，他……他也不想让你伤心。”劝慰的声音混着荣太的低泣声传来，我竟不敢踏前一步。
“美瞻，话不是这么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不能让静仪死不瞑目。”我认出罗颂杰的声音，“怎么？荣致谦，你看我干什么？我说的有错吗？”
致谦没有说话。
“静仪，我的静仪，她有什么错？”荣太失魂落魄地喃喃。
罗颂杰道：“静仪自然没有错，错的是李慕炜，那时候她才几岁，小小年纪丧心病狂，皇家芭蕾舞团前首席演员？不过是个满手血腥的杀人狂！”
“颂杰，你胡说什么？姑妈，说不定是我们搞错了，李二小姐与静仪姐无丝毫牵连，根本没理由害人，她……她当时许是太害怕，她还小……况且，我们也没有证据。”
“证据？”荣太笑声凄寒，“这张照片不是证据？静仪出事前最后一刻，站在她车外的是李慕炜！如果不是李慕炜她为何突然心脏病发？她的药就在车里，为何来不及吃药？”
眼前猛地一震晕眩，我连忙扶住墙稳住身体。
脑中已经空白，完全忘了如何思考。
屋里的声音没有停顿，我浑身冰冷地站在门外，自始至终没有勇气往里面看一眼，也自始至终没有听到致谦的声音。
但我知道……他在。
我想，我应该走了。此时此刻，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马上走！
转身的那一瞬，我听到不知谁说了一句话，有些苍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悲哀：“静仪小姐的心里……一直有卓先生……”
卓……
我的身子晃了晃。
我飞奔起来，仿佛身后有食人的恶鬼。
“去酒店！”我的声音在发颤。
“大小姐？”迟疑的声音。
“我没事……去集团总部。”
路上手机一直在响，我无心理会，催促着司机加速。
等到了地点，我一路冲进大门，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径直进入直达顶楼的电梯。
顶层空阔而安静，秘书不在工位上，我直直冲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外，一把推开了木门……
看清里面的两个人，两个我最熟悉的人，等我钝化的思维识别出他们的行为，我的眼睛忽而一阵发黑，胃里急速抽搐。
我“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念念！”
我捂着嘴，低头。
视野里出现一双镶钻的鳄鱼皮鞋，为了贴合主人独特的脚型专门定制，看起来是那么优雅尊贵。
我一点点抬头，视线随着她雪白而韧力十足的小腿往上。缎面黑裙是收腰修身设计，将女性年轻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却更显得慵懒而风情。
此时，那一双熟悉而美丽的眼睛不安地注视着我。
我从未和她说过，我一直喜欢她的眼睛。很温暖，很漂亮，就像我在发旧的相片中看到的妈妈的眼睛一样。
人都说，侄女肖姑，我曾以为她最像妈妈的地方就是这一双眼。
我也曾以为，幼年远离国土飞到陌生的国家，最幸运的事就是收获了一段最美好的友谊。
她是我这些年来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
她陪着我一起成长，和我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恶作剧。她见过我在舞台上最得意的模样，也见过我失去健康双腿后最狼狈的样子。即使我离开RAD，隔着地球一百二十度的经度，她对我的关怀从来没有停止过。
我曾以为，我们的关系将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我们垂垂老矣，再也走不动，一起坐在摇椅上肆无忌惮地向后辈互抖对方年轻时的糗事。或许会因为年老而健忘，一遍一遍重复同一件事，然后在小辈抱怨已经讲过之后，又毫无所觉地再次重复。
这样的场景，欢乐而温馨。
终究是我过于天真的幻想。
我终究是，不了解她。
我终究是，太过自以为是。
……
从前有多信任，如今便感到多背叛。
……
惊愕、羞耻、愤怒淹没了我的理智，我浑身不可抑制得哆嗦着，缓缓抬起手……
“念念……我……”
我看着一身黑裙的她，梨花带雨，美不可方物，脑海里忽而闪过她穿着纯白婚纱的样子，那么华丽耀眼。在一声声祝福声中，她的眼里却闪动着无奈与哀凉。
我心头一疼，咬了咬牙，收回手。
“念念……”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却无力再与她周旋。
移动脚步，我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办公桌后那个衣冠楚楚、那个血缘上我该称其为父亲的人身上。
他刚才……和我最好的朋友在做什么？
他一扫平日的雍容淡定，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辩解。
我什么都听不到。
看着他慌慌张张地向我走来。
我的眼里只有他唇角的那一抹艳丽的红印。
那么刺目，那么……让人作呕……
我想到香港卓家冰冷墓园里那一尊汉白玉碑和那尊墓碑上的相片。相片里的女子绮年玉貌，在那样青春年华的岁月里奋不顾身爱上一个人，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如果她至今还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又该如何肝肠寸断？
一个是她最爱的丈夫。
一个是她喜欢的侄女。
……
我控制不住自己，将手袋狠狠砸向面前的人，转过身，踉踉跄跄地穿过走廊，奔向电梯。
“念念——”
电梯门很快闭合，将他们的声音隔绝在外。
我的整颗心都泡在绝望里，耳边轰隆作响，仿佛惊雷，仿佛海啸，要将我生生卷入。
脑海里一片惨白的空茫，我盯着显示频上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到达一楼时，我冲出了电梯，枉顾来往衣着时髦又整洁的人群的注视，毫无形象地飞奔而出——
我要立刻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离开欺骗、虚伪和背叛！
我推开了迎上来的门童，不顾他们的劝阻冲了出去——
外面是中环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头脑发胀，一头栽了进去。
“念念——”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一声一声唤我，我捂着耳朵，冲进马路。
刚抵达马路另一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热浪滚滚的烈日下，竟让人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周围的人群忽而爆发出惊呼，我后知后觉地回过头……
仿佛老旧电影里的慢镜头，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那个终日衣冠楚楚，金尊玉贵，微笑时眼角纹路弯成旖旎弧度的男人；那个年过四十依旧活得潇洒倜傥，甚至前一刻还枉顾伦常与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妻侄纠缠不清的男人；那个……即使我愤怒，我厌恶，我憎恨，也依旧不得不承认与我有着最亲的血缘关系的男人……
在中环惶惶的烈日下，在刺耳的鸣笛声和尖叫声中，他的身影从空中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重重砸下……
世界在我眼前一瞬间失去所有色彩。
仿佛黑白的默片，阳光再没有温度，喧嚣的马路再无鸣笛和人声，绿树花鸟失去生机，血液停止流动，心脏停止跳动。
唯有眼前那个倒地不起的人影，还有那一滩殷红刺目的鲜血……
爸。
爸。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