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47、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21）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二十一）

　　————我们远离上帝，却不能远离诱惑，撒旦会趁虚而入，引诱脆弱的灵魂。

　　鲁莫林盯注着那孤单奔放的身影，他看上去纤弱细瘦，跑起来却轻健敏捷，迈开细细长长的腿，无声无息毫不费力，像飞奔的野鹿。
　　他每跑一圈就会经过他面前，大声向他报数，“七！”“八！”……数字一次次增加，他努力奔跑，动作毫不见慢，越跑越迅猛，从操场另一端看去，就像天边快速流动的白色云絮，一缕遥远、透明的白。
　　鲁莫林目光随着那飞奔的人影移动。之前他连续训练俩个钟头，中间只有过短暂的休息，现在又开始二十圈的长跑，从他身上还未看出疲惫的影子，也许是他比别人更能忍耐。
　　别的不说，自己可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主动要求加训，还以上尉的名义来“施压”。
　　鲁莫林当即愣一愣神，心软了一下。他不想太为难他。就算摆出成人的模样，毕竟还是个孩子。想到他明天还有晨练和操枪训练，他想就给他点轻松的练习，缓一缓，让他的身体多些休息，而又不会违抗单兵急训的命令。“那，先练练晨练必须的口令吧……你有记过吗？”
　　刚说出口，即听到中尉清喉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乎就在他耳边响起。
　　鲁莫林感到一阵冷风般，身体都冻硬了，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中尉漫步迈上来，步调洋洋洒洒，像瞄准目标张口吐信的蛇，冷声抛来一句：
　　“负枪跑二十圈！”
　　声音简快得像从窗缝掷入的匕首。
　　“中尉，是不是太……”鲁莫林甫一张口，中尉的冷目逼视过来，像猛兽紧盯警戒着要与它争食的异类：
　　“你在女校念书吗！怎么说话做事像个娘们！”
　　鲁莫林噤口不语，军士须服从命令，可他打心底不想折腾这个孩子。米歇尔没半分踌躇，亮开嗓音回了声：“是！长官！”紧接着放开脚步开始长练。
　　中尉冷目一瞥，眼光似针芒：
　　“不知道该干嘛了吗！——盯住他，报数！
　　“他要漏跑一圈，连你一起罚！”
　　“是！”
　　中尉不屑一顾地擦过鲁莫林的肩，昂首阔步而去。

　　古堡式建筑下，费力克斯踩着高傲的步伐过来，抬腿走上宽敞的台阶，脚一迈踏到了软软的东西。把脚挪开，地上瘫软着一束风铃草，压得干瘪瘪的，花瓣残缺散落，叶片也失去光泽，一如一张皱褶的、残破的容颜。一个空罐头躺在几步远处。
　　他目光瞬间警惕，扬头向上一望。
　　眺了眺上方静悄悄光秃秃的窗户，他目光微动，收眸暗忖，嘴角闪过一丝狡黠，弯腰拾取最完好的一枝花，顺台阶跨上去。守卫啪一声立正。横睇守卫一眼，他冲空罐头扬一扬下巴，说声“收拾了！”，从其身边越过。

　　他沿阶而上，却未顺着平常的路线，走到一半就转了方向。经过一长串的左弯右拐，通过长长一条走道，他在右侧一道门前驻足。
　　门微微敞开。他听了听，看了看，仿若猎食者循着气味探索寻获猎物的巢穴。他嘴角斜斜一笑，窃声自语，凉阴阴的一句：
　　“如果没猜错的话，（让我）看看盛怒的小女人会说出点什么呢？”
　　他曲起手指象征性地叩叩门，就一把推开。艾丽坐在靠里的床边，嘴微张，双眼错愕地看向突然出现的中尉。
　　他右肩斜靠门框，朝着她挑挑眉，嘴角微微扯出弧度：“我可以进来吗？”
　　这太意外了，全然出乎意料之外。艾丽目光怔愣，一扫之前的郁闷羞恼，双眼充满惊讶与愕然。
　　她听见了隔在门外的脚步，听见传来的敲门声，可她呆在屋内生闷气，满腹的羞恼气忿，根本没加注意。猝然门向里开了，她目光霍地一跳：中尉背抄双手，惬意地斜倚门边，向她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孔，展开似笑非笑的弧角。
　　她忽然有些不适，坐立不住，俩边胳膊把身体夹得很紧。这笑比不笑还令人心怀惴惴，犹疑不宁。
　　听似征询的问话，却没有商量的意思。不等她回答，他直接跨过门槛，移步进来，一身黑色装束，俩手抄在身后，微翘着嘴角，假装随意又暗含威胁，有如扑杀前收拢双翼滑降下来的乌隼，步伐缓缓地好似无声无息接近猎物的黑豹。
　　他很快移到她面前，艾丽莫名的慌张起来，周身像被捆梆在一起。她直起头看他，脖子都僵硬了。
　　“别怕，小艾丽，别紧张，”他放缓声气，听起来有点调侃意味，“我想跟你聊聊。”
　　“聊……”艾丽微微张嘴，无所适从的样子。
　　“我就想问问，艾丽，小宝贝，”他朝她微微斜视，嘴角轻咧，松开背着的手，把一支凋零的风铃草轻轻放在她的膝头，“是你把花扔下去的吗？”
　　艾丽猛地涨红了脸，局促地垂下眼帘，手指捏住花茎。
　　“看看它多可怜……花跟女孩儿一样，都需要被爱惜，被呵护的。”
　　“对不起……”
　　“你刚在发脾气，小乖乖？”中尉微微向前俯着身子，刻意压柔的声线比粗暴的时候更使人发毛，他凝视她的眼睛，语带亲昵，和善得令她讶异，“我不是责怪你，可爱的艾丽，别为此难过——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让你这么生气？气到拿花出气？”
　　“……”艾丽缩起嘴唇，身子跟着动了动。
　　“是米歇尔，对不对？”他进一步反问，甩出这明显的答案。问话好像漫不经心，而声音里蕴含种咄咄近逼的力量，在她心底激起一阵不安。她没有否定，委屈地低下头，眼角闪起泪花。
　　“他怎么能这样？”中尉看看她眼神，怜惜地叹口气，缓缓放低语速，“女孩儿就像花，很脆弱，容易受伤害，就像你，艾丽……”
　　他说得柔善动情，艾丽鼻子一酸，把嘴一张，发泄着多日来的委屈、不满、不甘：“他就是这样！就这个臭样子，臭脾气！我讨厌他！”
　　她边说边嘤嘤哭起来，情绪激动不已。费力克斯坐到她身边，一手轻轻抚拍她肩头，感觉真心诚意，声音也友善诚恳，而非虚假别有用心：
　　“别难过，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他不理解你的感受，不是他不懂，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你生气，他不想你高兴。你看不出来吗？——他讨厌你，看不起你！
　　“你不相信？想想吧！回想一下——每次你穿上漂亮衣服，快乐的玩耍，高兴的跳舞时，想想他的眼神！他的表情！米歇尔的眼神有多阴沉，你注意到了吗？他哪一次笑过，开心过？都是你高兴的时候，他最不开心！……他不想你高兴，讨厌你开心，他已经不止一次，不，很多次让你扫兴，让你伤心！”
　　艾丽怔了怔，眼皮耷拉下来，神情泄漏出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米歇尔从来不笑……”她垮着一张脸，眼神低落地看着地板，呆呆听着中尉在耳边絮絮私语：
　　“跟你讨厌他不同。你的讨厌，是因为真心喜欢他，才会这么失望。他是真的讨厌你。他不喜欢你，艾丽！——我们大家都喜欢你，关心你。可他偏偏不——不是你不可爱，你是那么的可爱，讨人喜欢……可他偏偏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你的错，你也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我们都看着哪！他跟你就是俩种人。
　　“你跟他不一样。他不爱你，也不爱大家，他什么人都不爱。别看他老老实实，客客气气，他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可瞒不了我！别看他的样子，他是坏在骨子里。
　　“艾丽你不同，你们没有半点相像——你家庭清白，出身良好，长得也美丽、可爱……就算你们有一半相近的血缘，你和他，从根本就不同。”
　　“……”艾丽呆坐着目光飘来飘去，被一席话弄得晕晕乎乎的。
　　“你跟他是相反的俩种人，完全相反，所以他才会气你，伤害你，疏远你……说到底他嫉妒你，他没法喜欢你！”
　　“米歇尔……嫉妒我！？”艾丽蒙了。
　　“是啊，他怎能不嫉妒你呢？你拥有他没有的一切，父母的爱，大家的关心，保护……叫他怎能不嫉妒，不讨厌你呢？”
　　“米歇尔他……”
　　“想想他对你说的，做的，你还觉得，他喜欢你吗？”
　　艾丽哑然不语，大脑闪现种种，快速回顾了米歇尔近期对自己的种种不客气，不公平，想着想着一脸愤然，“对！他就是个野孩子！”
　　“没错，艾丽，你现在明白了，其实你都明白——他是个野孩子，娘胎里带来的恶习，天生的坏种。不是你这边（家庭）的问题——我知道米歇尔的妈妈是你姨妈——与你们无关，是米歇尔自己的问题，他爸爸的问题。”
　　艾丽俩手不安地摆弄着花枝。
　　“你有想过吗？艾丽小可爱，为什么米歇尔跟你不一样？”费力克斯弯了腰靠近她，语气更委婉，友善中隐含迫切，“你清楚，艾丽——你知道他爸爸是谁，是什么人。你是他的亲人，最亲近的人，你不会不知道。给我讲讲……我们得把他邪恶的根子找到，挖出来，从根本上加以改变，比如，让他接受特殊教育，重新改造……”
　　“就像你们抓的小女孩儿？米歇尔帮你们抓的那个？”
　　冷不丁，艾丽冒出一问，中尉声音断了一瞬。“就是那次，上尉说你们送她去特殊教育……”
　　不过一瞬，中尉马上醒过神来，含含糊糊应付着：
　　“对，就像那样。“
　　艾丽握着花茎的手指张开又紧合。中尉抚下她的肩，友好地安慰，深切地凝盯她的双眼：
　　“好了，说吧，他爸爸——是什么人？”

　　（待续）

　　（2014年7月21日15:59）
　　（2014年7月21日18: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