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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24) ...

  •   《墨色格拉夫》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
      作者:百目鬼妹

      (二十四)

      ————绝望不是结果,而是一个逐步发酵的过程。

      一声“报告”,卫兵敲开办公室的门。
      “上尉,奥地利工人党妇女联合会、奥地利女子青年团和民间舞蹈团的代表要求见您。”
      “有什么事吗?”
      “他们想得到您的允许,为征募的新兵做慰问演出,庆祝德奥胜利统一。”
      上尉略一思忖,干脆地说:
      “请他们进来。”
      稍倾,几名代表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有男有女,胸前佩着纳粹党徽。他们一见上尉就举臂行礼:
      “希特勒万岁!”
      “万岁!请坐。”上尉大度有礼而不失矜持。他身形挺直,表情含蓄深沉,目光炯亮机敏而富有决断,言语简洁干练,一望而知的军人作派;同时又透出一股贵族之气:庄重、矜持,却又自然得体。二者在他身上,完美而统一,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总而言之,正如他的姓氏,他就像狼一样骄傲而残酷(上尉姓冯•沃尔夫,德语为:Wolf,意思是狼),像狐狸一样优雅却狡滑。
      “沃尔夫上尉,您好,我是代表团委员托马斯穆勒。”一个身材明显发福的中年男子说,“听说这里由您负责,我们就来找您了。”
      代表们带着笑,简短而谦恭地说明来意。上尉手肘支在桌上,十指交叉,静听他们讲话,脸上看似名人肖像画一样冷淡肃穆,目光沉默中带点审视,像俩根芒刺扎在人身上,让人坐立不安。他不是容易应对的那种人。
      代表们边说边察颜观色,可这位党卫军中队长,卢卡斯.沃尔夫上尉,脸部冷凝,根本猜不到他的心思,相反,他的目光就像X射线一样犀利,将他们从里到外穿个通透彻底。
      “演出结束后可否安排一个舞会,让军人们与女演员们共舞?这不光是娱乐,还可增进军队与民间团体的友谊。”
      听完,卢卡斯迟迟未开口,令他们心吊着放不下来。房间一阵静默。上尉嘴角徐徐提起,声音不缓不急:
      “当然可以,这是好事。”
      代表们面上一喜,明显一块石头落地,表情松弛下来。“这么说,您同意了?”
      上尉和气得像在探讨:“你们打算什么时间举办呢?”
      委员受宠若惊,满面挂笑说:“我们打算明晚……”他蓦然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连忙改口:“不,既然在您这里,当然由您安排。”
      “那就后天。”上尉决然说,一下坐得笔直,双手手掌交握,深思熟虑地点了下头,“对,后天,七点钟。地点嘛,就在新兵宿营地,各位看怎么样?”
      他目光灼灼扫视着。
      代表们忙着点头:“好呀,按您说的办。”
      “我会让士兵给你们搭好棚子,准备照明,一切将在你们来之前就备妥。你们晚餐前还是晚餐后到?”
      “就不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六点钟到,准时表演。”

      空地上,换上新装的新兵们正在集合,夹着军乐有节奏地行进。年轻人个个昂首挺胸,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勇气和责任。
      他们迈进,原地踏步,热烈响应着口号。
      “为了国家!为了元首!为了德意志!”
      “我们的元首!我们的领袖!我们的德意志!万岁!万岁!万岁!”
      “希特勒万岁!胜利!胜利!胜利!”
      口号声与雄浑壮阔的军队交响乐交融汇聚,交杂着沉重而齐整的步伐,一浪高过一浪,响遏行云,震天动地。
      艾丽眨眨晶亮的眼眸,惊叹于这壮观的景象。她一手细心捏着一束风铃草,一手轻轻抓着米歇尔的手,出于习惯性的依赖。
      “他们的制服真好看!米歇尔。”她喃喃赞叹,要求认同似的,摇晃了俩下米歇尔的手。
      “嗯,挺好。”米歇尔声音清而透明,随风而没。
      “你穿上一定适合,一定很好看。”
      米歇尔声音低微,几乎没张开嘴唇:“别拿我比,艾丽。”

      “真是好主意。”
      “感谢您,上尉先生。”代表们点头哈腰地说着临别的客套话。上尉没有伸出手,继续说:
      “还有件事——你们熟悉当地情况,能不能帮我找个可靠的姑娘?我这儿有俩个孩子,需要一个能干的保姆,最好兼任家庭教师的,有教养有学识的好姑娘。”
      “没问题,承蒙您的信任,我们会为您细细挑选最可靠最值得依赖的姑娘。”
      “要纯粹的日尔曼姑娘,家庭背景也得良好。那就这么定了,”上尉微微颌首,和他们握手告别,既不傲慢也不亲近,“我代表军方,谢谢你们对帝国事业的热枕和支持。”
      用目光送走代表,卢卡斯往窗下瞥去一眼。从上往下看,踏步呐喊的队伍就像潮来潮往的海洋,随风摆动的麦田。
      不远的旁侧,那俩个小小人影,在声浪冲刷下,就像俩枚被海浪冲到岸边,淘洗得雪白莹亮、细巧精致的贝壳,带着海水的清气舒爽,澈如水晶。
      上尉眼一闪,一道亮光快如陨星划过。他回身,迈出房门,向楼下走去。
      守卫见上尉下来,立即随从其后。
      上尉止住步履,头向艾丽的位置一偏:
      “叫她来。”
      卫兵马上执行。上尉看他跑去,停下跟艾丽说话。艾丽惊诧的眼光投向上尉,上尉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她犹疑一下,望了一望米歇尔,带着疑虑走来了。
      “过来,艾丽,我有话问你。”上尉和蔼地说。
      “是,上尉先生。”艾丽眼睑微微下垂,一只脚尖轻轻点地。与他目光交集,她神情总显得有些拘谨羞涩,只是没了先前的胆怯忸怩。
      上尉微笑亲密,声音跟呼吸一样自然:“这花真美,谁送的?”
      “米歇尔。”听到别人对花的称赞,艾丽就像听到对自己的赞美一样高兴。
      “那可得装起来,别让它谢了。”上尉热心地说,吩咐卫兵,“你去找个瓶子,倒点水,把花放进去,待会放回艾丽小姐房间。”
      “是。”
      艾丽恋恋不舍放了手,把花交给卫兵。卫兵走开,上尉瞥瞥她,貌似随意地问到:
      “米歇尔的生日是几号?”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她一时想不出,恍了会神。上尉低声说:“如果我没记错,是九月七日,对不对?”
      “对!是九月七日!”一句话点醒了艾丽,她欢畅地回应。上尉确认地点点头:“那就是后天,没错。”
      艾丽眸中闪出疑惑,扑闪着望向他:“上尉先生您(怎么)知道?”
      “之前问到年龄他有说过,差二十七天十三岁,算来正好九月七日,后天。”上尉声音温厚如故。
      “上尉先生您还记得?”艾丽眼睛放亮,又再次犹豫,语声轻微,“可是,您为什么问这个?”
      上尉双唇轻抿,故作神秘地缓声低语:
      “到时(我们)可以给他个惊喜……”
      “生日礼物?”艾丽眼睛闪一下光又黯下去,“可是,米歇尔不喜欢生日。”
      怕上尉不相信似的,她急着重申:“真的,他从不提生日。”
      “他有收到过礼物吗,生日礼物,艾丽?”上尉问。
      艾丽一下没了主见。是的,她从没见他得到任何人的礼物。她呢?她送过吗?
      她忽然感到羞惭,脸颊有点发热。上尉缓慢而肯定地说:
      “从来没人给他过过生日吧!”
      艾丽脸冲着脚尖,姿势羞怯窘迫。是的,没人喜欢米歇尔的出生,自然不会送他生日礼物。可是,礼物——米歇尔会喜欢吗?
      上尉保持着愉悦温和的态度,把握十足地说:“或许有人不喜欢出生日期,可没人会拒绝生日礼物。”
      “可是,什么样的礼物……我、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没人知道。”她说得磕磕巴巴,这种解释更像为自己辨解。
      “那没关系,留着慢慢想,惊喜总在最后。”上尉报以温切笑容,化解了她的窘困。
      随后,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答应过要陪你到河边,现在正好有空。”他颇有风度地伸出手臂给她挽,文雅地像个绅士,扬唇一笑,“请吧,艾丽小姐。”
      又接触到那令人怦然心跳的目光,空气中似乎起了微微的震颤。艾丽又在看米歇尔那边了。米歇尔原地站着没挪一下,也没朝他们这边看。
      “可是米歇尔呢?……”艾丽喘口气,问。
      “就一小会儿,他不会寂寞的。”上尉说,叫过一个士兵,“你去陪着那男孩儿,米歇尔。”
      “是。”士兵脚跟一并回道。
      艾丽再次深呼吸。她面色微郝,迟迟疑疑抬起手,挽住上尉的胳膊。
      米歇尔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他就像阳光背后的阴影,因日光的移动而有了细微变化。目光偏离,眼瞳似撷取自孔雀翎的翠蓝,如玻璃的晶透质感,望一眼却深暗无底。
      他默默举步,缓缓拉开距离。

      口令、步伐声不绝于耳。上尉边走边用目光搜寻人群,扬手招呼一名士兵说:“把梅策尔德中尉找来。”
      少时,中尉像跑一样地快步而来,身后跟着俩名部下。瞧见上尉臂弯里挽着艾丽,他会心地一笑。
      “我和艾丽出去转转,这会儿由你管。”
      中尉会意地点头:“要准备车吗?”
      “不用,就到河边走走。”上尉说。
      “那么请您一定注意安全。”
      “你也得注意——越是热闹越不能大意,”上尉放低音量,肃然说,“别让他们(瞄一眼老兵)偷偷喝酒。”
      “明白。要喝什么时候都有,但不能误了正事!”
      “尤其管好你的部下。”上尉着重强调,一副办公事的腔调。
      中尉面色一紧:“是!我会牢牢盯着他们!”
      卢卡斯把脚跟一旋,带着艾丽离开。
      被上司变相训诫的费力克斯有些悒郁不快,他扭头四顾,回看左右,发现少了一位。
      “马科斯呢!?”
      “他刚才在后面,什么时候走的?”
      费力克斯表情变得跟生铁一样硬:“八成又溜去酒窖了吧!妈的混帐!就他拖我的后腿!”

      米歇尔跨入大门,止步,转身。
      “我不会到别处去,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他面朝紧跟的士兵说,“你可以走了。”
      “但是,上尉要我陪着你……”
      “他不会因为你没有陪我进房间而责怪你。”米歇尔的平静之中,是将人疏远的距离。
      士兵凝注他淡泊宁静的目光、近乎虚无的表情,就像面对一条一望无垠的平坦道路,它太平太长一眼望不到头,何时拐弯、何时分岔、何时到头,都不知道;以为是坦途,也许不知不觉却进了隧道;跟着它走,有种缓慢得让人沦陷的危险。
      士兵踯蹰着,想了想,移开脚步,将米歇尔一人留下。

      (2013年11月23日17:38)
      (2013年11月23日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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