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的舞者》幻幻青莲

46、迟到

　　维雅城·首都图书馆
　　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下，披着黑色魔法师斗篷的少年正抱着一本近六厘米厚的大书聚精会神地查找什么。他已经在那里站了近半个小时，清秀的脸上满是专注，心无旁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干扰。
　　“黑曜，是你吗？”
　　书架后钻出另一个人，东张西望以后终于看见了黑衣少年，笑咪咪地朝他走了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这也是个十五六岁出头的少年，脚步轻盈矫捷，一看就是练过武技的。他留着一头金色长发，在背后分段束住，英气的脸上有一双有神的深蓝色眼睛，那种诚挚和执著的感觉让人安心。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短袍，外套一件白色轻铠，铠甲左胸处印有被金色橄榄叶包围的三叶草的图案。腰间佩有一把纯白颜色的宝剑，除了剑锷处有着十二翼天使的装饰外朴实无华，连多余的花纹都没有。
　　“这次我赶时间，查一下马上就要回去了。……好久不见，‘圣’。”黑曜头都没有抬起来，说话时也没有太多顾忌。
　　“……你有没有空帮我一下忙？”
　　“……又出什么事了？我做给你的卷轴用完了？”黑曜有些惊讶，从书里抬起了头。但他并没有想拒绝——他的确愿意帮圣的忙。而且老师和修也说过只要不直接去干涉命运就无所谓了。
　　“不是，我是说……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那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了吗？”如果要在克罗文大陆上找一个最了解他的人，那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光辉传承者”的圣了。圣很清楚黑曜其实并不属于这个空间，也不能太多地涉入这个空间的事件。即使如此也希望拜托他帮忙，黑曜很奇怪出了什么事。
　　“……魔物异动。”圣的眉毛皱得紧紧的，慢慢地跟黑曜说明，“虽然本来魔物就很多了，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有很多魔物在远离栖息地的地方出没，感觉上就像是传送一样，数量也多了不少。三天前，居然有七只巨幽灵无视神圣结界的护佑，出现在维雅的南门口。罗兰领也传来消息，有一大群的兽人从原本居住的幽暗地域地面部分穿过西部原野，迁移到了罗兰境内。伊休塔领森林里的虎王不知道怎么搞得在雷诺城郊外出现。上周有一组冒险者去悲泣原野探险，深入到了海音城，结果全都没回得来……”
　　“海音城？！那里出什么事了！”在听圣叙述开始的那些事件的时候黑曜并没太上心，眼睛一直看着手里的书。但是当“海音”这个词在他耳边响起时，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人碰见多少魔物都跟他没关系，可是现在——修在海音城啊！！！
　　难得看到黑曜紧张的模样，圣呆了一下：“——有一个重伤的冒险者好不容易跑出城门，遇上另外一队冒险者，死前提到……在原本只有幽灵与恶魔类魔物的海音城里，出没着大量的寒冰战士、火巨人还有数不清的玛斯蜘蛛……”
　　“——玛斯蜘蛛！！”
　　黑曜的心一下子绷紧了，一向空灵冷漠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厚重的书失手落地，发出“哐”地一声巨响。附近的人都被这声巨响吸引而看了过来，可是黑曜完全没心思注意这些。
　　……玛斯蜘蛛……天啊，如果修碰上了那些东西……根本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在哪里发现的？！快说！！！”焦急的黑曜几乎是拽着圣的衣领大喊。那种骨子里的冷漠的优雅早已荡然无存。脸色苍白得吓人，总是静寂幽深的暗金色眼眸瞪大了，里面满满的都是惊惶。圣从来没见过阴暗忧郁的黑曜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感情，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呜……好像是……图书馆附近……”
　　“——混帐！！！”
　　黑曜脸色大变，放开手，眼睛猛然望向南方——海音城的方向。强大到接近实质的思感力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疯狂地笼罩过去。却在半途，被一种更加尖锐更加疯狂无忌的破坏性力量撕破开来，直接冲击到了黑曜的脑海里！！！
　　“——！！！”

　　脸色白得惨淡，暗金颜色的漂亮眼睛一霎那瞪得大大的，全是惊骇的悔恨。
　　不由自主地，黑曜退了好几步，好像马上就要倒下了。
　　“黑曜？！”圣发现到黑曜的失常，正想走过去，却被黑曜的一只手拦住了。
　　“……修……”嘴唇微动，接近无意识地呻吟出声，却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量。黑光闪灭中，少年单薄的身影消失了——

　　——那是我的力量……
　　那是纯粹的黑暗之力，我用来封印学院里的其他人能力的力量……
　　既然那种力量爆发出来……那就是说……
　　修强制解开封印了……
　　……可是，他明明知道的……强制解开封印的代价，就是遭受纯粹的崩坏吞噬力量的冲击……谁都不可能承受得了……
　　……到底是面临着怎样的死局，他才会强制解开那个封印，选择同归于尽？

　　………… …………
　　……是我的错……
　　……如果我预先调查清楚就好了……
　　……如果我自己去，不要偷懒就好了……

　　……都是我的错……

　　阴暗的图书馆里，一片静寂无声。
　　在刚才的血红结界闪现的一瞬间，所有的魔物——不管是幽灵还是恶魔，都已经化成了灰烬。
　　底层的地下室门口，站着一个人。那是个十五岁出头的少年。一身黑衣仿佛溶在黑暗之中，黑衣包裹下的身体在摇曳的烛光之下仿佛是在颤抖，暗金色的眼睛，木然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友人。
　　墙边的地上也有一个人。或者说是，像是一个人。——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整个人都是暗红的血色。
　　记忆中梳得整齐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开，被血凝成了一绺一绺，粘在脸颊上。
　　原本淡墨色的双眼处是一道几乎伤到头骨的伤口，隐约浮现出诅咒的灰气。
　　遍布全身的伤口触目惊心，血将流尽，撕裂开的皮肉泛出骇人的白色，有好几处甚至还可以看到白得森然的骨骼。
　　全身上下残破不堪，几乎连一块完整的都没剩下，只有脸上的鲜血间还有几处皮肤露出了毫无生气的青白。

　　但是，即使连一寸完好的部分都不曾见，可是右手腕往上，爆裂开的荆棘般的诡异符文仍旧清晰得好像在提醒看到的人被强制解开的封印——骨骼被扭曲，肌肉被撕裂，血管被扭断，整个身体的彻底崩坏——仅仅是由于下封印的人及时赶来，才没有让心脏也被一起摧毁。
　　——但是也仅此而已。

　　总而言之。在迟到了一步的黑曜面前呈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第一个朋友，他现在最重要的人——修，不成人形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没有一丝生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