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的舞者》幻幻青莲

31、自私之人

　　这时候，纸拉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煌华马上停止了说话，一只眼睛对准微微拉开一点的门缝，想看清这个万恶的阴谋家的真面目。进来的右亲王大约有四十多岁，高大的身材，轩昂的气度，以及威严而慈和的外貌都给人以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的印象。但是相比他如同战士般的气势而言，煌华觉得，那双眼睛不太搭调。不仅仅是眼睛里不断闪烁的光芒昭示出的重重心机，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更常常属于精神力极强而□□脆弱的人种，那种时时摇摇欲坠的光辉。还有，虽然他身上散发出光明正大的气势，可是在那种气势的深处，一种奇异的邪气隐隐约约地浮动着。
　　他进来以后，完全没有任何的应有的礼貌，也不施礼，就大大方方地在冶铭心面前坐下。用一种看着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胜券在握的眼光看着一脸凛然的冶铭心。“公主殿下，考虑得怎么样了？时间……不等人啊。”
　　站在龙案前的冶铭心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右亲王冷笑地看着她：“犬子可是急不可待了呢……也没什么时间了，就定个日子吧？”
　　冶铭心似乎终于屈服了，直视着右亲王，宝石般的眼眸里有着凄然的决绝：“我答应的话，你真得会解开父王的诅咒吧？”
　　“那当然，我怎么会对自己‘亲家’下手呢？”如果那时候他还算是我的“亲家”——到时候，就没有你说话的机会了，小姑娘！
　　虽然已经放弃了，但是毕竟还是难以做出如此痛苦的决定。冶铭心沉默了许久，缓缓地开口：“……再给我一天。明晚我给你答复……”
　　只是说这一句话，冶铭心感觉整个身体都脱力了。
　　大概右亲王也不想逼得太紧出了什么漏子，很干脆地站起身来：“反正也不是我着急。不过……”本来好像是要出门去了。可是，他忽然好像察觉了什么，阴冷的目光扫向两侧关闭的纸拉门。似乎可以看到门后一样，瞪了很久。冶铭心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的时候，他终于停止了观察。转身走向门外。
　　“最好别做多余的事啊，殿下……”
　　以为他没有发现什么马脚，两扇门后的人们都多少松了口气。可是就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这一瞬间，已经走到了门边的右亲王猛地回头，四双眼睛——虽然角度与时机都不同，一起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和那双燃烧着阴冷的火焰的眼睛对视上了！
　　但是，右亲王似乎没有看见他们，自顾自地走了。

　　好热！
　　对视的那一瞬间，煌华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炽热火焰从身体深处燃起，迅速焚烧着身体内部！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回过神，身边学长的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好像是找到了发泄的缺口，那股炽热一下子顺着煌华的肩膀涌了出去。总算摆脱了灼烧感的煌华马上转过头担忧地看黑曜的状况，见他仍是一派轻松，才放下了心。
　　右亲王离开了。黑曜和煌华拉开拉门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可是另一扇拉门后的梅海和黎柠子却迟迟没有出来。煌华走过去一把拉开拉门，却看见那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一脸扭曲痛苦地倒在地上！
　　“学长，快来……好烫！！”煌华一边叫喊黑曜一边伸手去扶黎柠子，触手之处一热，一股炽热快速冲入自己的身体，知道厉害的煌华忙不迭地收手。——和自己刚才一样！
　　“我来。”黑曜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在他如法炮制将两股火焰引入自身后，梅海和黎柠子终于坐了起来，拼命地呼吸清凉的空气。梅海看了黑曜一眼，想说什么，但是也没说出口。黎柠子却爽快得多：“谢了，黑曜。你没事吧?”黑曜点头。
　　一边安慰被刚才的事情吓到的冶铭心，黎柠子一边自言自语。“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斗气还是魔法，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而已，居然有这种效果……”
　　“鬼火。”沉默的梅海忽然开了口，简明扼要。
　　“开什么玩笑，鬼火是灵魂形态吧……”一个诡异的可能性忽然在黎柠子的脑海里浮起，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梅海，“你的意思是……‘灵魂依附’？”
　　梅海点点头。
　　“那样的话……真正的右亲王呢？”冶铭心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个同伴。
　　梅海摇头。他也不知道。但是，有一个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说出口。既然被魔物鬼火占领了躯壳，那么真正的右亲王，恐怕已经……
　　“算了算了，当前就算他真的有问题，我们也没办法先对付他了。现在最重要的事……”黎柠子本来是想转移话题，但是转了一半，却猛地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事”同样是一件难以解决乃至于无法解决的事。
　　如果想不被右亲王威胁，最重要的就是要……
　　……解开国王的诅咒……

　　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坐在一边泰然自若的魔法师。虽然黑曜的口气很轻松，甚至于还有点跃跃欲试的味道。但是既然刚才他已经说得那么清楚，现在谁也没办法开的了口说要他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去换取诅咒的解除。
　　至少，冶铭心开不了口。虽然她想救她的父亲，可是，如果是以其他人，一个与樱花国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生命作代价，要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她开不了口。
　　她……实在没办法这么自私地说：“为了我的父亲，拜托您了。”
　　——她实在是说不出这种话。

　　作为三个人中跟黑曜最熟悉的，此刻的黎柠子心乱如麻。
　　如果自己跟他说“拜托你了”的话，会怎么样？
　　“好啊，试试看吧。”
　　黑曜的个性，一定会笑着这么说。然后尝试。
　　那然后呢……？
　　本来就是自己在给他找麻烦，如果真的——那很明显是很有可能的——魔法失败或者出现意外，那就更是自己害的了……为了自己的感情害得自己的朋友遭受厄运……这太过分了……
　　……怎么可以做这么自私的事……
　　……怎么可以……

　　“……可以拜托你吗？……抱歉，求你了……”
　　在两个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声音响起了。一如以往的平静冷漠，但是声线却微微颤抖着，越来越小声。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发出声音的人——梅海。似乎是豁出去了。梅海扬起头，直视着比他略高一点的黑曜闪着神秘光辉的暗金色眸子，黑色泛青的眼瞳里满是觉悟，脸色虽然苍白却带着毅然的坚定。身体似乎有些动摇地颤抖着，但是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那是已经不顾一切的表情。
　　“梅海！你这是什么话！”
　　“不能这样！梅海！”
　　黎柠子和冶铭心几乎同时叫出了声，但是心里，却有一种有点阴暗的感情溢了出来。
　　……幸好不是我说的。
　　……幸好，这么自私地说出这种话的不是我……
　　也许他们两个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时心中的侥幸感从何而来……

　　黑曜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似乎没听见梅海说的话。煌华有点疑惑，抬手轻轻摇摇他的肩膀。黑曜拉住煌华的手，顺势一用力站了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黑曜的眉毛微微挑起，暗金色的眸子带着玩味的眼神看向有些犹豫却不动摇的梅海。好像注意到什么，一下子脸上露出了个优雅而缺少笑意的笑容，几步走到梅海跟前，上下打量着他，等到梅海快受不了这种研究式目光了，才开了口。
　　“——你还真自私呢。”
　　你还真自私呢。
　　虽然在开口之时就已经有了这种觉悟，但是被对方毫不妥协地一口撕开，梅海的脸色还是一下子刷白。原本紧握的手握得更紧，甚至可以隐约看见血迹。身体微微晃了晃，明显遭到了极大的打击。但是他马上又镇定了下来，依然是那种有些凄然，却毫不动摇的表情看着黑曜。
　　“……拜托你了。”
　　……反正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就自私到底好了……
　　“你还真得很自私呢……不过，这样也不错。”表情一下子又变回了平常地轻松写意。黑曜放过梅海，转身走回煌华这边。语气依旧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好啊，那就试试看吧 ~”
　　“黑曜！”黎柠子惊呼。尤其是当他意识到当黑曜同意的那一刻，他心里居然有一丝庆幸的时候，强烈的自厌感涌了起来。自己……居然卑劣到想要用友人的性命换取心上人的喜悦吗？想到这一点，他全身都在发冷，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跑了过去，一把拉住黑曜的胳膊：“你别开玩笑了！这种事也是能试试的吗！”
　　“没什么没什么，不试怎么能知道呢？我可是很受魔法之神恩宠的呢。”虽然我根本不信他。
　　“黑曜先生，这……”冶铭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根本不是区区的“过意不去”能表达不了的。“不用这样的……”
　　如果这样……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就算父王醒来，自己也没脸再……做了这么自私的事的自己……
　　“好了好了，主意是我出的当然应该我自己动手。”……换了人还成功不了呢。

　　不知为什么，在黎柠子和冶铭心试图阻止黑曜的时候，煌华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对面，那个拜托黑曜冒着那样大的危险救人的少年——梅海没说话，说不出话或者无话可说。身体好象没了支撑一样一下子跌坐在坐椅里。苍白的脸上满是失魂落魄，眼神不停地闪烁，可是嘴唇却抿得死紧，如同他现在的心情……
　　“好了，你们两个！”黑曜把心潮澎湃的黎柠子和冶铭心推开几步远，“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也不用说了，就当欠我个人情好了。如果我——嗯，不幸了的话，那什么也不用说。如果我保住了命，记得把我学弟给我留下当保镖，别给他找事。还有，布魔法阵的东西你们准备，嗯……”掏兜，取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就是这些，赶紧准备。如果不想增加我的失败几率就快点，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好办。”书被丢进黎柠子怀里。“就这样，我要去休息了。煌华，走了！”
　　交待完，黑曜一把拉住学弟，大步流星地赶出门去。留下三个人在莫名的情绪中挣扎。

　　欠你个人情？——这么大的人情，你叫我如何还得清？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就算父王醒来，做出这种事的我也没脸见他了……
　　自私就自私吧……反正已经有这个觉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