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意绮]春江墨雨论奇花》四十四

6、五

　　绮罗生杀红了眼，只见杀不尽的敌人，看不到结束的终点。血凝在艳刀的刀槽里，泼洒不出,反溅在绮罗生脸上，粘稠的热气让他心惊肉跳。手中刀不停砍杀，从杀人到被人追杀，绮罗生已经被逼上绝路。

　　他杀出一条血路逃向荒野，恍惚中绮罗生意识到追杀他的不是疏雨孟尝家族的武士，他们持有的兵器、穿的衣服是十方孤凛家族特有的。

　　绮罗生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十方孤凛没有来支援他？原本点到为止的比武为何演变成战争？

　　跌跌撞撞地逃到陌生的地方，又遭遇一队杀手。绮罗生气力已空，毒性搅得心肺爆裂似的疼痛。绮罗生刀法绝艳，竟靠着求生意志将这一队人斩杀干净。看着一地死尸，绮罗生持刀的手臂不住颤抖，心脏剧烈悸动，好像下一刻就要爆炸。他踉跄后退，脑子里全是心跳声音。

　　这时，一只苍老的手搭在他肩上，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美的牡丹。”手指触碰到绮罗生脸上的牡丹文绘。

　　绮罗生一惊，猛回头见到一位老者。老者喃喃自语，自称“兽花老者”，絮絮叨叨地说着，拖着绮罗生逃往隐蔽处。“一将成名万骨枯，这些人竟然都是你杀的？你今日的杀伐将成就明日名声。可惜你被人设计了，中毒已深。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今日必死，成就空名而已。”老者回头看看绮罗生踏过的一路血色，“作孽。”他摇头叹气，“人无罪，怀璧其罪。我遭人追杀，因了我身怀绝艺，不愿教给别人。幸亏遇见你，替我杀了那些唯利是图的歹人。不然，兽花老者死不足惜，兽花之术无人继承就太遗憾了。”

　　绮罗生昏昏沉沉，任由兽花老者将他拖进入一个山洞。稍作探察，兽花老者发现绮罗生除了中毒以深，身上外伤并不致命。老者于是决定为绮罗生艳身解毒。

　　绮罗生在短暂的昏迷中做了被敌人五马分尸的噩梦。他惊醒后，眼前山洞的入口被石头堵上，缝隙间透出血色夕阳的红——漫长血色的一天，绮罗生布满血丝的眼睛干涸了，他感到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就像山洞里微弱的篝火，渐渐暗淡。篝火似乎听见他的想法，闪了一个火花，表明它还能照亮很长时间。绮罗生回神了才发现自己上衣被褪到腰腹，头发也被梳到前胸，气氛中透露着肃穆，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绮罗生气若游丝，问兽花老者要干什么？

　　兽花老者回答他，为他解毒。

　　绮罗生再问：“为什么要捆住我的双手？”

　　“艳身的过程很疼，怕你受不了挣扎中伤了自己。”说着，兽花老者将手巾卷成细细的卷递到绮罗生嘴边，“很疼的，咬着它，免得喊出声招来敌人。”

　　绮罗生摇摇头，“把我的刀给我。”

　　兽花老者依言将艳刀交给绮罗生，“疼了就咬刀柄，别咬了自己的舌头。”

　　绮罗生用刀刃割断手上的绳子，双手紧握刀柄，刀刃向外，刀尖向下牢牢插入地面，以刀者凝神的跪姿表示未失傲骨。

　　兽花老者将琉璃长针在火上燎得滚烫，一针扎入后心，引出一缕细长如丝的心血。他以血为线，在绮罗生的后背上刺绣，渐渐绣成一朵血红的牡丹。

　　艳身过程中，绮罗生的身体不住颤抖，冷汗浸透了发丝顺着面颊流过眉心，挂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彻骨的痛感，让他冷静下来，脑子回想起与雨钟三千楼的战斗。他想起送别时饮下的酒；他想起混乱的厮杀中，疏雨孟尝挥刀向他砍来，被他反手一刀割颈而亡。想到此处，绮罗生心绪翻滚，黑色毒血无法被真气定住，加快了中毒速度。

　　兽花老者劝解他不要想太多，加剧中毒就没机会报仇了。

　　绮罗生低头抵在刀柄上，想着解毒之后要去找十方孤凛问个清楚。

　　艳身完成，绮罗生身上的毒只解除大半，他扭头看背上的牡丹，随着他越来越清晰的愤怒情绪肆意绽开来。如果他控制情绪，毒原本是能全解的。

　　“我活不了多久了。”兽花老者笑着，颤巍巍地摇头，“如果我有时间，我会跟你多讲讲兽花的妙处，让你求我为你艳身，可惜啊，我的时间不多啦。”

　　绮罗生穿好衣服，“我先去办件急事，你在这里好好躲藏，等我回来报偿于你。”

　　兽花老者笑着点头，盘膝打坐，“我还有一两天时间，你可别难为老人，争取早点儿回来吧。”

　　绮罗生身上的衣服溅满鲜血，从地狱返回般的狰狞。十方铜雀由十方孤凛的二子镇守，他见绮罗生出现，忙叫弓箭手准备好射击，又让人传报十方孤凛。

　　众武士围上来，把绮罗生团团围住，这些人曾敬他是主人的贵客，对他的刀法赞不绝口。此时，他们一起喊着“江山刽子手”，“为疏雨孟尝报仇”，声音震耳欲聋。

　　绮罗生明白，污名和罪状已在他身上做实了。鲜血在胸腔燃烧，他举起刀，无情地开始复仇。

　　等十方孤凛带着另两个儿子赶到，十方铜雀已经被绮罗生杀了个干干净净，而他们是江山艳刀下一个要了结的。十方孤凛知道绮罗生刀法一流，却没想到绝望让性格温和的绮罗生变成杀戮机器，重重围杀无法取下他的性命。艳刀翻飞，十方孤凛眼见自己的两个儿子死在绮罗生手下，大惊失色，调转人马逃离了战场。

　　绮罗生赶到雨钟三千楼，此地已经被十方孤凛毁成一片焦土。绮罗生找不到幸存者，问不到任何讯息，他长跪焦土之上，想着“刽子手”的污名，八百条冤死亡魂，刀从手中滑落。

　　要不是山洞里还有兽花老者，绮罗生就要追杀十方孤凛一死方休。

　　兽花老者见绮罗生回来，将手中的琉璃长针给他，“初次见面，我这个做长辈的没准备礼物，这个你拿去，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另外，还有一本兽花秘籍，我放在妖绘天华的家里了，你拿着长针去要那本书，自然就明白兽花的奥秘了。”绮罗生握着老者的手，两人共同攥着的长针，针头闪烁的流光，好像眼泪一样。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脸上的牡丹很美。”兽花老者说他属于奇花八部，是爱花如命的痴人。说罢，兽花老者亡故。

　　绮罗生小心收埋了兽花老者。他疑惑兽花老者为何会被人追杀。既然被兽花老者施救，就应当为他了去心愿，一是找到继承人传递兽花术，再就是调查老者死因。为了后一个目的，绮罗生很长一段时间都隐瞒着老者的死讯，对奇花八部的策梦侯多有倚重，期望他能给提供线索。但调查到最后，绮罗生发觉策梦侯才是密谋杀兽花老者的阴谋者。绮罗生觉得自己真是笨到骨头里，被十方孤凛利用诬陷，没接受教训，又被策梦侯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