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高山流水遇知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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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沚，你带我来鬼屋了么？”俏也顺着正太目光望过去，唇角抽抽，眉心一跳。
房子倒是好房子，地势也不错。难得的是房舍周边梧桐几许，环境清幽。不过或是许久不住人缺乏打理，显得阴森可怖。
“寒舍简陋，阿梅姊见笑了。”正太和她一路上几经试探，已是九分熟悉。见她开玩笑，也就不客气的反击回去。
说是全家死绝，只是主人家。仆人仆妇还有两房尚在，他们原以为卞家无人，只想着变卖房产各谋出路。怎奈利益纠葛好生困扰，扯皮了这些天尚且一无所获。便是此时，卞家小大郎自己回家来了。
他哪怕年幼，大小也是个主子。颖慧早熟，又是虚岁十岁的半大小子，自幼饱读诗书，这种情况下，当得是一家之主。门房蒋大瞧见了叩门的是自家小大郎，忙不迭开了门。叫齐了蒋沈两房仆役若干人等，一阵阵嘘寒问暖。
卞沚大略讲述了走失回来的经历，仆妇们纷纷拭泪，仆人们也人人愤慨。之后他言明守孝三年，阖府大门紧闭，采买出入皆走后门。又要了账本，遣散诸人，说是要细细查看。
等诸人散尽，这位“姿容昳丽，温和沉静，少年老成，大家风范”的正太将账本往虚空某处掷去，如同在手上久了便会污了手一般。
虚空中竟然站着一位美貌女子，只是发髻服饰太过单薄古怪，反似精怪。她劈手夺下几乎掷到她额角的厚本子，翻看几页，颓然道：“给我个复式记账的账簿，我一点问题都没有……这种‘某日购进某物价几何’、‘某日进项为何得几何’的记账方式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若蒙不弃，在下倒是略知一二。”卞沚丝毫不让，他看穿俏也的措辞行事乃至曲风都与他有几分相似，询问得知这些都是他渡魂的某一世所授，便乐于将这些事交给‘无所事事闲的难受’的俏也打理。
这却还是一项交易。卞沚曾是世外仙人，清净淡薄。后因故流落红尘，然性情依旧闲云野鹤，如非不得已，再不愿理会这些俗事。除他以外，俏也在这世上一人不识。他为俏也提供一处安居，俏也投桃报李，自然愿意为他处理账目经济等事物。
卞家已是多年没有男主人，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若许年，府上进项，不过是卞母和卞沚娘亲陪嫁的脂粉铺子成衣铺子和土地租子。蒋大两口子是卞母陪房家人，随着卞家衰颓，放的放卖的卖，就剩下这老两口带着儿子媳妇还在。沈大两口子则是卞沚娘亲的陪嫁侍女配了小厮，这家人都精明厉害，管的便是卞家两代主母的铺子。
人口简单，便不难管。更兼这□□口人皆为卖断终生的死契，卞沚又是个活了不知多久的人物，也搭着他要守孝，日子清净倒也好过。
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卞沚每日读书习字（捎带着教某位一到古代就半文盲化的御姐‘脱盲’），虽有红袖添香，并不足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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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过后，卞沚除孝，俏也补充常识完毕。现今时代世家宗族力量尚且强大得紧，每有凌于帝王家之上之感。察举制与九品中正制皆已废除，他为了让日子更好过些，下场应试，轻轻松松便得了功名在身。
唐宋风流，这是一个开明盛世。既然衣食无虞，卞沚又不喜久居人群中，便道幼时曾言：“愿乘风破万里浪，甘面壁读十年书。”而今十年书已有结果，他欲行遍天下，饱览九州名山大川，见遍世事风情。
俏也欢呼。她比卞沚闷得厉害，卞沚怎么说也可以和人类交往接触，她在人类眼里似如是不存在的。虽然有实体，可碰触一切事物，又有三年间账簿上连翻几番的数字供她取乐，可是“天下独一人”的寂寞感依然压得她时时透不过气来。
说某一日，卞沚看书，俏也在一旁弹琴，本来谈的是一首宁静欢快的《清平乐》，却不知不觉，为变徵之音。须臾出神，琴弦崩断，右手血流如注，霎时荧光点点，恢复如初。那女子泪如雨下，她自己尚无察觉，卞沚弃书，拭去她满面泪痕，轻抚她鸦羽般的黑发。
他垂眸，静静道：“阿梅，我不喜长安喧嚣。与我离了这里可好？”
俏也回神，怔怔凝视他双眼，哽咽难言：“我想家……可我故去已久。除了你，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我。”
“陈氏有诗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我为古人，你为来者，你我为伴，良多年矣。即使如此，你依然‘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么，阿梅卿卿？”
俏也收了泪，恨恨咬牙：“我不信命！眼下我如风中之萍，无处可归。你去哪里？分道扬镳之前，你在一日，我与你共一日……我却是要瞧瞧，这天命到底能怎么我！”
“也好。”少年浅笑，“难得见你发狠，总要如你心意才是。这便收拾行囊，我们一起走走。以你我本事，料来不会随便让人欺负了去。沿途若寂寞，我还可以传你些许仙术——你问过几次的，怕是只有这些。既然我教你这许多东西，不如阿梅拜我为师，唤声‘卞师’来听听~”
“阿沚~！”俏也再忍不住，破涕为笑。狠狠戳一下少年光洁饱满的额头，笑骂道，“偏你促狭，没得连我都敢取笑！这时候韩愈大概还没写那首‘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的千古名篇，中有云‘师不必贤于弟子’。既如此，旁的要求我且不提，何日你一赳赳男儿高过了我，再来分说师不师的！”
“……阿梅又顽皮。”本次说笑就此揭过不提。
俏也身高一米六七，脱不掉的高跟鞋是十厘米，女子原本显高，乍一看说她‘身高六尺’都行*[1]。这个时代的人均身高又远不如现代，卞沚如今十三四岁，刚刚处于青春期初期，身量拔高飞快，搁现在也不过是个购进各种票时，买全票半票模棱两可的高度。待他高过俏也……真是个好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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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沚脾气十分好，无论她做些什么，他都不会着恼，不过是偶尔毒舌一番。她有着来自现并历经千锤百炼的厚面皮，秉承“说一说又不会少一块肉”的原则，依然故我。
他们决定出行的那天恰逢七夕乞巧，成群结队的女子穿针乞巧。俏也看得好生羡慕，寻了针线却发现还是只有卞沚眼里有她，不由沮丧。眼见是清溪淙淙，寻了岸边整石坐下，莲足踢水，仰观星汉灿烂，轻叹一声。
十三四岁的卞沚少年高了许多，虽然远不如穿着高跟鞋的不明物俏也，不过也没人在意就是了。他神态自若地在俏也身边坐下，抱琴在手，扬眉道：“天河边的织女曾经告诉我，河的中央有一座星辰宫，而地底的忘川里有一座地幽宫，这两个宫殿内，巨大的虚空命盘不断轮转，汇集天地阴阳之力。”
“……是么？我死后没去地府，也没见过忘川。”依然神色郁郁。
“一切生灵的运命轨迹自其诞生起就已刻在命盘之上。连神也不能轻易改变，若是随意而为，万物之序便会被破坏，后果不堪设想。改命之说本闻所未闻，可如今脱了原本命轨的，你不就是一位？”信手而奏，琴为心声。
“孤陋寡闻~”俏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往事，心情骤然好了许多。也伸手拂过琴弦，轻快明朗的声音飘出，笑道，“说到改命，却不是不可能……我们家的人惯会从必死之局谋得一线生机~岂止是我！”异世来客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如此，更好。”一笑而过，心神凝聚，曲便成调。
“浩浩汤汤，云蒸霞蔚，这曲《沧海龙吟》，无论多少次听闻都让人心旌摇曳，胸怀开阔啊~”俏也目光卓然，与卞沚相视一笑。
这一笑中消除了许多隔阂，哪怕仍有那相隔的千余年，仍有那嬗变的五百载，仍有那破碎凌乱的记忆作祟——至少在此时，于此地，他们自公子羽与姜藿新婚斗琴三日以来，再一次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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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历朝历代度量衡略有出入，商代一尺合今16.95厘米，时人高丈许，“大丈夫”就是这么来的……嗯，萌不萌大奶就不知道了。三国一尺合今23.75~24.2厘米，“身高八尺”的诸葛亮大约是一米九上下……不是二米四。总觉得游戏朝代特征不是特别明显，还有许多“穿越”物品，只好算半架空。设定俏也此刻处于类似隋唐的状态，一尺合今是30厘米。现代三尺一米，一尺约33.33厘米。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