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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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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一天,总在让人烦躁的嘈杂中开始。
商圈北面的主干道上发生一起车祸,一辆超速行驶的私车撞倒了过马路的学生,尖锐的刹车声像刺刀一样穿破鼓膜,在路人的尖叫声里那个可怜的孩子被高高撞起,落到坚硬的柏油马路上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有动静。
周围立刻围上来黑压压的一片人,呼救的,惊恐的,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公路瞬间变得寸步难行。
沐流尘回到雕刻时光的时候八点零五分,幸好因为那辆布加迪威龙太多招摇而坚持拒绝了四无君送自己过来,看着外面水泄不通的车流,沐流尘一头扎进店里以躲开那些烦人的鸣笛声。
“早上好老板。”一进店门,就看到柜台后面的离月正踮着脚擦拭放咖啡豆的货架,看到自己进来放下举得高高的手甜甜微笑。
“早上好离月。”放下从家里提来的两包泡打粉,沐流尘在店里环视了一周,随即把头转向正哼着歌擦货架的小姑娘:“你几点来的?”
桌椅全部擦过,洗干净的杯子在柜台后面放得整整齐齐,虽然是为了方便给了离月一套店里的钥匙,但自己并没有要求他这么早来打扫卫生啊。
离月把擦脏的抹布换了一面:“嗯……不算太早,七点的样子吧。”
这叫不算太早?沐流尘无力扶额,小孩子不算应该比较贪睡么?本来还打算着离月第一天不要迟到就好,结果竟然比自己这个老板早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离月不开心的嘟着嘴,沐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觉得我不可靠嘛:“我可是很认真的来当你的员工的,不要怀疑我的可靠程度!”
离月把挪开的咖啡豆放回架子上,那盆翠绿色的文竹被认真的喷过水,新鲜的叶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色彩。
沐流尘笑了笑:“抱歉,我想我是找到了一个好雇员。”
“多谢夸奖!”离月满意的转过身继续手里未完的工作,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猛的转过头盯着沐流尘,表情里有说不出的促狭。
沐流尘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离月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的说:“你昨天告诉我你没有恋爱!”
什么?
“那这是什么情况?”
顺着离月指出去的手,沐流尘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
“早上好流尘。”四无君推门进来,因为昨天并没有带换洗衣物到沐流尘家,他出门前就从沐流尘的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衣服,中规中矩的白色衬衫,肩膀有些窄,四无君穿在身上显得略紧,不过远远看起来倒少了平时咄咄逼人的气势,多出几分学生样的干净。
“你也早,漂亮的女士。”
“您早先生。”离月像狐狸一样的微笑,看向沐流尘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老板,你是不是该为自己昨天的不坦白道歉?”
沐流尘按住额头,为什么每天早上都会有让他头疼加胃疼的事情发生?
现在的小孩子到底怎么了?成天对这些问题如此敏锐,还总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这好歹算是自己的私人问题吧。
沐流尘摊开手:“离月你听我……”
这时四无君却很理所当然的打断了他:“你的老板一向是个很不坦白的人。”
说着耸了耸肩,在离月看来他的表情相当无奈。
“老板,你这样会让恋人很受伤的。”
四无君按住心口:“是啊,简直痛心疾首。”
等等,现在是什么状况?
面前一唱一和的两人似乎完全无视掉了他的发言权,把一件没头没脑的事彻底盖棺定论。
沐流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离月,我才是你的老板!”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抓起桌上的抹布往厨房跑去,走之前不忘冲四无君递过一个鼓励的笑容,顺便回头对沐流尘眨了眨眼睛:“祝你们幸福,老板!”
沐流尘站在原地头痛不已,四无君却心情大好的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你请了一位好员工。”
沐流尘抬头瞪了他一眼,后者却笑着贴近他耳边:“还好么?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薄荷味,是沐流尘惯用的牙膏。
当然知道四无君问的是什么,昨晚放纵的情事还历历在目,沐流尘条件反射的想要退开,却只换来被温热的手掌握得更紧。
“我没事。”拉开四无君握住自己的手,沐流尘退回柜台后面整理调奶茶需要的东西。
昨夜的相拥,有一些东西已经在他和四无君只见悄无声息的改变,至少沐流尘明白自己忘不了四无君,无论经历了什么过去了多久,那份不能克制的感情就像扎根在心里的曼陀罗,盘根错节,即使砍去外层的枝蔓,最本质的东西依然深深嵌在血肉里,只要一个契机,便会如火如荼。
在他第一次见到四无君的时候,就已经沦陷。
但同时无法忘记的,还有曾经的利用和欺骗,以及离自己而去的母亲。
沐流尘低着头,以躲避身前毫不掩饰的炽烈目光,拿出抽屉里的打蛋器,他默默的说:“你不用去上班么?”
于是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四无君把半个身子靠在柜台上,正好和沐流尘对视:“现在是八点十五分,天岳的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从这里走到日扬大厦最慢需要十五分钟,也就是说,我还有半个小时可以和你共进早餐。”
不待沐流尘反应过来,四无君无辜的接道:“流尘,我饿了。”
这样的表情让沐流尘一瞬间产生错觉,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四无君挂着无耻的笑容拽住自己的衣摆:“能给我一杯咖啡么医生?就一杯。”
那些过往,支离破碎。
撞飞的学生已经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但拥堵的交通并没有散去,七月的天空日头已经变得毒辣,空气焦虑而干燥,灰尘在大街飞舞,把整个城市都包裹进一种虚浮的氛围。
上班族们焦急的从车窗往外探着脑袋,私家车主则咒骂着一拳捶在方向盘上。
“离月——三明治加煎蛋么?”
“呜要!两面煎,谢谢老板!”厨房里传来愉悦的呼声。
下午两点,一辆黑色的车驶进了S市郊的清河监狱。
清河监狱是S市用来关押刑事重犯的监狱,围墙高耸,电网把进出里外的路封得严严实实,不要说是人,就算鸟想要飞出去也必须用力扑扇两下翅膀。
鬼隐一个人走进A3号会面室,青灰的墙面,警员背着手一动不动的站在外面,而那个穿着宽松囚服的男人,就坐在鬼隐对面。
“好久不见——经天子。”鬼隐笑道。在这种光线黯淡的地方,那张扭曲看起来异常阴森。
经天子冷哼一声,把脚踩到桌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就他妈给我滚蛋。”
对于这样的无礼鬼隐好像也不介怀,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张照片,按在桌上推倒经天子面前:“你看看这个。”
这是他昨天收到的四无君和沐流尘的照片,看到经天子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鬼隐满意的笑了:“A市,看来你对这位医生还有印象。”
“当然。”把照片捏进手里,经天子的腿从桌上放下来,他把脸拉近鬼隐,目光里透出瘆人的狠厉:“就算化成灰,我也记得他那双平静的眼睛,还有一头让人想拽住狠狠砸到墙上的金色头发。”
经天子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抖动,这是兴奋的征兆。那个四无君的漂亮情人,要不是他在法庭上的证词,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长相文雅的男人因为长期的牢狱生活而变得皮肤苍白,长发扎在脑后,让鬼隐不由得开始回忆经天子曾经洁癖到强迫的模样:“看来这里的生活让你很不满意。”
经天子倒回椅子上,抱起胳膊:“你可以进来试试。”
“谈笔生意?”
“那要看你开出的筹码能不能让我感兴趣。”
鬼隐勾出一抹不屑的表情:“你觉得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跟我谈条件?”
“能让你纡尊降贵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就是我的能力。”经天子笑起来,心情没来由的变得很好。
鬼隐干咳一声,双手交握放到桌上:“天岳在S市的利益,咱们可以五五分账。”
经天子耸了耸肩:“我是个囚犯,除了真金白银——所谓的利益对于我说来没有任何意义。”
“那四无君呢?你不想知道当年金子陵的死到底是谁动的手?这个黑锅背着还舒坦吗?”
这句话显然成功的激怒了经天子,他“啪”一拍桌面站起来,鼻尖几乎贴上鬼隐的鼻子:“总有一天,我会拿枪亲手崩了四无君的脑袋。”
“如果你能从这里出去的话。”
狱警朝里面望了一眼,便又若无其事的扭过头去。鬼隐咯咯的笑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散开。
经天子闭上眼睛:“那个叫沐流尘的医生归我,我可真想看看那张高傲又冷静的脸哭起来的样子啊。”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默默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