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入夜 ...
-
荀杉换了一套衣服，背着竹篓，又拿了万能材料采集工具天工·索野，带上干粮，就慢悠悠地出门了。
鹤山寒冷，这一身从谷中穿出来的衣服就格外合适起来。他想道：万花谷四季如春，终年繁花似锦，谷中鲜少有弟子愿意穿这一套“破军”。而在轮到他巡山的那一天，谷主突然来了兴致，叫他穿上那一身繁琐的衣服，巡山完毕后去仙迹岩看望在画圣那儿作画的初级弟子们……
他当时嫌麻烦，谁料竟给现在提供了许多便利之处。
荀杉摇了摇头，不再想下去。
鹤山多长鬼针草、龙葵、黄袍、白茅、青葙等草药，其中好几种都可以食用，他这次想采些黄袍回去。黄袍果实味美，开胃，柔肝缓急，正好用它来招待胃口一直不是很好的苏九觞。
荀杉经常在阿墨和阿白的陪同下在山中行走，因此这鹤山的灵物并不排斥他，反倒还很友好地向他打招呼。这些灵物打招呼的方式十分有趣，他们大多不能化身为人形，只能伸出叶子在荀杉手背上蹭一蹭，或是用细细小小的芽挠一挠荀杉的手掌心。有时丛林中还会蹦出几只小动物，绕着荀杉转圈圈。
荀先生平时的冷淡和傲气从来不体现在他面对这些小家伙的时候，他通常都会很温和地停下来，陪他们聊一会儿天，听他们对采药人的抱怨。在山上灵物的眼里，荀先生一直是一个温柔的、需要保护的凡人。
也正因为有灵物有意无意地保护，他很少会在山上遇到什么危险。
但今天出现了一个例外。
荀杉在崖边发现了一株还魂草，正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准备采摘，突然有一个尖利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腰间。他眯了眯眼，好像也不紧张自己在悬崖上被人劫持，只是问道：“我无财无色，大侠找我何事？”
那人沉默半晌，颤抖着声音喊道：“荀先生……”
荀杉一怔。
周庆玉？
先不提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和他到底有多大仇，才让他在一见面就用匕首抵着他啊。难道是苏九觞又惹祸了？
于是荀杉问道：“你又怎么了？”
周庆玉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语气却是立即沉稳下来：“还请荀先生跟我回徐府，解释一下……为什么从你的屋子里，找到了昨夜徐五少中的迷香。”
“我不去。”荀杉语气很平静，“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我从来不用，跟你们去也只是浪费我的时间。”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周庆玉眼中闪过一道戾气，匕首更向前逼近了些：“荀先生，我知道你本事大，但在这种情况下，请跟我回一趟徐府吧。”
荀杉在心中权衡了一下。
“跟你走可以。”荀杉道：“但先让我采这株还魂草。”
周庆玉没吭声。
“还魂草不采，我就不走。”他语气很轻快：“反正你并不敢杀我。周庆玉周少侠，外姓人想要插手徐家的事务，也很难吧。你是不是……被徐家人逼过来，向我要个说法的？”
周庆玉依旧闷不做声。荀杉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徐家人虽然相信周庆玉，但也禁不住徐五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徐五少提醒多了，他们心里就会犯嘀咕：“姓荀的还是周少爷带过来的呀，周少爷会不会也知道什么……”
尤其是在现在这种——老祖死了，当家的又不争气，下一个继承人没确定，徐家乱成一锅粥的关键时候。
荀杉想到，如果他今天就这么跟周庆玉回去了，以后可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回来。徐家人捉不到苏九觞，搞不好会拿他这个“柔弱文人”顶罪。
怎么办呢……
荀杉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侧过头，直直地注视着周庆玉有些迷茫的双眸：“我跟你去，但是，你要先让我采还魂草。”
周庆玉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只是手中的匕首依然抵在荀杉腰间。
荀杉也没有大惊小怪，他蹲下/身，小心地将这株还魂草挖出来，之后放进了自己的竹篓里。
接着他环顾了四周，有些叹息地说道：“看来没人来救我了。”
“……荀先生，跟我走一趟吧。”
周庆玉抓住荀杉的胳膊，拿出一张符纸，嘴里喃喃自语起来。荀杉笑眯眯地看着他。
只见周庆玉深呼一口气，大声道：“起——”他和荀杉身边缓缓亮起了白光，可就在术法将要成功的那一霎那，两颗石子破空而出，竟奇妙地打在了周庆玉的手上。周庆玉痛呼一声，松开了抓着荀杉的手，荀杉趁机一个蹑云逐月向前冲刺，接着芙蓉并蒂打了过去，硬生生地定住了周庆玉。这时苏九觞忽然出现，只见得他轻轻松松地拎起周庆玉，将他扔到了荀杉面前。
然后苏九觞轻飘飘地落地。
“阿杉，我就走了这么一会儿，你怎么差点跟小白脸跑了呢。”他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暧昧：“你说，要不是我英雄救美，你大概已经被囚禁在小黑屋里，扒光了衣服，双手被绑在床头……”
话说到半路，他自己先说不下去了。
苏九觞捂住脸，蹲到一旁“哎呀呀”脑补起来。荀杉习以为常地递给他一块手帕，然后把注意力放在抱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周庆玉身上。
荀杉声音清冷：“我早同你说过，徐泽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人。”
“我刚出生就被送进徐家，从小和阿泽一起长大。十岁那年，我们在秘境历练遇到妖兽，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允许一个人使用移行咒，阿泽毫不犹豫地把机会让给了我。他……他相当于救我一命呀。”周庆玉低低地说道：“可是徐五跟我说，阿泽多次在他面前说我无用……他还把阿泽给他写的书信给我看，里面尽是阿泽对我的怨恨……我想了下，这应该是我与他参加宗门大选时他写的……我、我竟不知道……”
他可以接受好友不如表面纯善，可以接受好友对他有诸多不满，但是，他没有料到，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承诺过今后并肩作战、携手共证大道的友人……对他，竟然是嫉妒与怨恨。
他越想，心中越是煎熬，脑海中故友温和的笑颜也令他惊疑不定了起来。
“哎呀呀，这是心魔的节奏啊。”不知何时，苏九觞站在他的身边，眼中含着深意看身前跪着的少年：“阿杉，你想帮他？”
荀杉望着周庆玉，这个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莫名地就和记忆里抱着剑痛哭的纯阳道长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我不会治心魔。”他轻轻地说道：“不过，先把他带回去。”
说着，他便转身走了。
“诶，阿杉你等下，你是要我把这小道长带回去吗？我身娇体软易推倒呀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苏九觞鼓起脸颊，扭扭捏捏了半天，最后还是一挥袍袖，将周庆玉收入袖中，然后就追了过去：“阿杉……阿杉……你别跑，你等等我，我驮着周少侠有点跑不动了。”
……睁眼说瞎话。
荀杉越走越快，最后实在不耐烦听他在后面唧唧歪歪，脚下轻点数步，向前一跃。苏九觞追上来时，早就不见了荀杉的踪影。
阿墨和阿白正在门口一边喂鸡一边咬耳朵。
阿白说道：“我看荀先生是不愿意和苏大仙人躺一张床的，你说我们要不要替苏大仙人找另外的住处。”
阿墨冷哼一声：“特地给他找住处？你真是吃饱了撑的。在屋外铺一张草席完事啦，不要那么紧张。”
阿白犹豫了下，说：“先生可能不会高兴，因为苏大仙人是先生的客人。”
“……”阿墨烦躁地挠挠头：“你说得也是，那该怎么办，难道要把咱俩住了好几千年的窝让给姓苏的那个吗？”
“也不是不可以，但……”
“怎么了？”一个温润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阿墨和阿白迅速地跑了过去：“先生你回来了。”
荀杉笑了笑，取下背后的竹篓，递给阿白，叫他放到百草园里去，然后对他们俩叮嘱道：“待会儿还有两位客人，阿白，你让苏公子来找我，阿墨，你把周少侠带到冷泉泡一个时辰。”
“苏公子？/周少侠？”两人问道。
“今天苏兄算是救了我一回，你们便不要对他摆脸色了。至于周少侠……”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的修炼出了一点问题，我打算顺手帮他一把。”
阿墨与阿白乖乖答应了。
荀杉这才舒了口气，跟两个人打了招呼，就回屋去了。
不久以后，苏九觞也赶了过来。他一落地就把周庆玉放了出来，交给阿墨：“他修炼出了很大的问题，你们家先生突然想做好人就把他带回来了。哦——你们先生呢，我要去找他，他在屋子里吗？”
阿墨心道：“奇怪，他怎的和先生这么有默契。”在阿白的示意下，他勉强忍住了耍嘴炮的冲动，按部就班地回答道：“先生在屋里，让苏公子进去找他。”
苏九觞惊喜地说：“是吗？那我就先去了。”
还没等二人（鹤）回答，他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
两人（鹤？）面面相觑。
苏九觞进屋以后，一改之前大大咧咧的动作，轻手轻脚地靠近荀杉——荀杉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医书，半倚在窗口昏昏欲睡。
如果时光可以定格在这一刻就好了。
苏九觞“嘿嘿”笑了两声，伸出手指想要戳一戳荀杉的脸，结果他刚一动，荀杉就睁开了眼，正好看见苏九觞保持着一个很酷炫的姿势对他傻笑。
“你在干什么？”
苏九觞淡定地收回手，随意地翻了翻他的医书，问道：“你不是说你医术不精吗？我看你上面记录的，还不错呀。”
“你会医术？”
“只懂皮毛。”
活了那么多年，自然什么都要学一些，否则拿什么来打发时间呢。
荀杉看了苏九觞许久，才道：“我把周庆玉扔进了冷泉，冷泉安抚他躁动的灵气，以防他体内灵气走岔。”
“这种事情，你跟我讲做什么。”苏九觞说道：“是你要救他的，我对这小子的生死，可没多大兴趣。”
“我不会治心魔。”
苏九觞一愣，不自觉地大笑出声。荀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止住了笑声，才问道：“心魔除了靠自己解决以外，可有其他办法？”
“若有其他办法，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修士因此丧命了。”苏九觞摇了摇头，“你放心，这小子那么点修为，还没那么早和心魔正式对抗呢。更何况，这一关总是要靠他自己闯过去的，外人插不了手。”
荀杉颔首：“果真如此。”
苏九觞见他神情虽不变，话语中却带着一丝丝的怅然和遗憾，不禁有些好奇，可话在嘴边游荡了好久，还是咽了下去。这种问题太私密，忍忍好奇心吧。
两人在屋里聊了几句，就听见外面阿墨喊道：“先生，一个时辰到了，我把这病怏怏的家伙抬回来啦。”
荀杉连忙合起书卷，向外走去，苏九觞打了一个呵欠，也跟在他身后。
周庆玉脸色有一点苍白，但总体比刚才好了许多。他看到苏九觞，神色一凝，却又在看见荀杉的时候微微缓和了一下，拱手道：“神志不清时多有冒犯，还请先生原谅。”
荀杉点了点头，道：“伸手，我给你把脉。”
在这个灵气浓厚、适宜修炼的世界里，修仙界与凡人界的界限并没有划得太大。修仙界里百分之六十五的修士都是从凡人界挑选过来的，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五就是所谓的“仙二代”们。修士只要得到师门允许就可以去凡人界游玩历练，相当自由。
其实修仙界也好，凡人界也罢，都是江湖。资质不错，又有大侠梦的孩子去修仙界做了修士，从此开始了在有超能力的一堆人里出人头地的路程；资质下等，却也有大侠梦的孩子则是带着小包袱，拿着武器，用还不入流的轻功开始了自己的江湖。
“应该没有大碍。”荀杉重新将手收回袖子里：“对了，关于你挚友徐……徐泽的事情，我劝你最好不要太过相信徐燃的话。”
“是。”周庆玉正色道：“我之前是太急了。吾友之事，我定会亲自查明。”
“如此甚好。”
“此次多谢先生相救。”周庆玉一本正经地说：“但是——苏九觞杀害徐家老祖，又将我重伤，这笔账必须要算，还请先生莫要阻拦。另外，有人在先生你房中发现了迷香，也请先生前往徐府做个解释。”
苏九觞：“这怎么……”
“可以。”荀杉打断他的话，“我和苏兄会随周少侠一起回徐府。但今日不如现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下山？”
周庆玉犹豫片刻，就答应了。
——从头被无视到尾的苏公子摸了摸鼻子。
住是住下了，怎么睡就成了大问题。
最后还是苏九觞苏公子掐指一变，就在山上的一处空地中建造出了一间楼阁，他和周庆玉就睡在这儿了。荀杉在自己的坚持下还是睡在自己屋里。
晚上，荀杉读完了书，刚准备回床上睡觉，一转头就看见苏九觞放大的脸。他向后退了退：“怎么了？”
“月色如此绮丽，我们不如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荀杉很古怪地扫了他一眼，良久才问：“你确定？”
苏九觞眼睛亮了。
“那你躺到床上去，我给你一个惊喜。”
苏九觞被荀杉像赶鸭子似的赶到床上，闭上眼睛在那儿脑补阿杉要给他的惊♂喜，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快，他听见了脚步声。荀杉坐在床边，似乎打开了什么东西，然后向他靠近……靠近……靠近……
对方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有什么又细又长还凉的穿过了他的头发——咦，不像是手指呀，好像是……针？
苏九觞大叫一声，蹦了起来，荀杉躲闪不及，差一点和他撞上。只见苏九觞抱住自己的脑袋，躲在床头，一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阿杉，你说的惊喜原来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那样那样的惊喜吗？”
“你想象中的那样那样那样的惊喜是什么样的？”
“你亲吻我的额头，眉间，唇角，喉咙，然后我一翻身，把你压在身下……”
一根金针擦过苏九觞的脸颊。
“你病得不轻。”荀杉悠悠道：“幸好我是个大夫，就算水平不怎么样也是个大夫。我不会放弃治疗的。”
“可……可是我比较想放弃治疗啊大夫。”苏九觞心惊胆战地看着荀杉手里的金针：“而且，这么好的针，能省点儿用吗？”
荀杉笑了笑，如他所愿地把针收了起来。
“明天去徐家，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随便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他手指蹭了蹭下巴，“我预感到，会发生很有意思的事情。”
苏九觞：阿杉这样，真是性感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入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