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赋》文征明养跳蚤

9、第八章、幽冥魂舞（上）

　　清晨，灵秀花从毛茸茸的叶子里探出脑袋，朱红色的花瓣像极了情人的双唇，散发着诱人的甜香。花儿还来不及看清楚外面的世界，就被老虎啊呜一口咬了下来。
　　“小雪！不要胡闹。”一个娇嫩的女声突然响起来，声音的主人劈手夺过了老虎嘴里的花朵，轻轻地插回了土里。随着小仙童喃喃念诵的“青木生长诀”，行将枯萎的灵秀花登时返枝，没过多久又流露出勃勃的生机来。
　　老虎不甘地吼了一声，瞪眼看着花丛边淡青色纱裙的小仙童。她也不理满腹牢骚的小雪，兀自一把拽下一棵仙草，再运用“青木长生诀”让它长回去。
　　反反复复，她丝毫不觉枯燥，反倒显得兴致盎然。
　　“少宫主，您吩咐的事情我们都办好了，去看看吧。”远远地，走近一个瓜子脸的少女，才刚刚达到剑仙初级“合体闻天变”的阶段，浑身上下散发着好闻的茉莉花香。
　　“好的，我这就去。”被称作少宫主的小仙童，正是琴儿。父母走后的这三天，她一直在跟竹枝剑学习木派剑仙的剑法和心诀，此时已有小成。
　　随着瓜子脸的少女向前走了几步，看见凤栖亭花园里，有五六位小仙女正在低头整理新移栽的花草。
　　在琴儿的命令下，凤栖亭花园以她的小屋为中心，被改造成了一个繁杂的水木凌天阵。这个仙阵也是竹枝剑教她的，据说是竹枝仙子当时布来围困魔界诸君的伏魔七阵之一。此阵以花木天然灵气为镇阵石，辅以九宫八卦的变位技巧，在梅、兰、竹、菊四个方位各套上一个聚灵阵为阵元，整体结构攻守相济，完美地弥补了原先花苑里水火阴阳阵先天不足的缺陷，使得仙阵的气息完全为草木灵气所掩。踏入其中，琴儿立刻觉得花苑里的天地灵气比苑外浓厚了几倍，未发动仙阵的时候便成了修炼天地灵气最佳的去处。
　　“紫裳，你们做得很好。”琴儿被竹枝剑抱在怀里，看到了花苑里的一切，点头道。待她一遍看完，招呼道：“大家都辛苦了，到亭子里来坐坐吧！”众人见少宫主邀请，也不推辞，纷纷坐进了花园中央的凉亭。
　　琴儿仔细看了看，穿鹅黄色裙子的圆脸女孩是承橙，总是扎着双髻的是红莲，淡绿色长衫的是兰枝，紫色长裙的是紫裳，袖子上绣了朵青莲的是绿绮，这五个修为尚未突破剑仙二变的小仙女都是她母亲紫潋滟在紫玉仙宫时收来的徒弟，潋滟不在宫中，她们除了修炼，还多出来一个照顾少宫主的责任。
　　“很高兴认识姐姐们，”琴儿淡淡地笑了，“琴儿今天请大家帮忙，真是辛苦你们了。琴儿敢问姐姐们，明白琴儿这么做得目的吗？”她想看看，这五个仙女中是不是有人能够看穿这个仙阵。
　　众女面面相觑，只有紫裳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一个木属性的仙阵。”琴儿闻声，点头道：“不错，是竹枝剑教我的。”竹枝剑身为琴儿的剑灵，只有主人才能看见他的样子，琴儿如此说，他只好在众女面前显现了出来。
　　“哇，这位哥哥好英俊啊！”红莲第一个表现出了惊叹，立刻遭到了众人的附和。
　　“俊哥哥，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呀？”承橙认真地问，脸蛋红扑扑的。
　　“俊哥哥你有没有定过婚啊？”说话最不要脸的，就是盘着双髻的红莲。
　　“你真的是器灵啊？”绿绮像看到怪物似的上上下下打量着竹枝剑剑灵，害得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无奈的目光投向了琴儿。
　　琴儿万万没有料到，女孩子看见帅哥会是这么个样子，起码她自己一直不这么认为，才会毫不介意地让竹枝剑剑灵站出来。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众女嘻嘻哈哈，连日侍弄仙草带给她们的劳累似乎一扫而空。
　　竹枝剑还算见过世面，见琴儿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便当她默认了让自己来应对，当下从容地跟众女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琴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是今晓这个身为男儿魂魄的审美观念呢，所以面对竹枝剑这么个化形俊美的剑灵，才会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仔细看来，竹枝剑的剑灵他好像还真的长得很帅啊！”琴儿托着腮打量着跟众女聊得兴起的竹枝剑，忍不住胡思乱想。竹枝剑剑灵跟主人是心意相通的，琴儿的这点绮思当然瞒不过他，他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琴儿一眼，琴儿的脸腾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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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明月中天，洒下如银般的光辉来。
　　琴儿独自一个人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三日前的今夜潋滟和玉邢驾剑西去太行山，她起卦后得知爹娘命中仍有一场无可避免的灾劫因昭明星起。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卷轴引起的呢？”可惜她研究了这卷轴三天，却毫无悬念地一无所获。
　　琴儿心里清楚，火麟仙府失去炎精剑之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现在，无人主持的紫玉仙宫正是偷窃的好时机。或许不是今夜，或许只是她多疑了，但是，从早上起便开始的强烈的不安感直到现在仍没有散去，由不得她不担心。
　　要不是心禅通天神卦必须百日一起，她现在也不必如此焦虑了。
　　“哗啦！”树影摇动，四条身影悄然无声地翻进了宫墙。
　　小雪慢步走在琴儿脚边，此时闻到生人的气息，霍然翻身而起，低低地咆哮了起来。“小雪别叫。”琴儿低低地出声安抚躁动不安的小雪，平心静气地闭上了双眼。
　　很快，一颗银白色的球体浮出琴儿头顶，淡淡的颜色让它看上去活像一团空气。这是心禅宗最常见的一种技巧，唤作“外视眼”，类似于“千里眼”的功效，施术者可以看清方圆百里的风吹草动。
　　外视眼里，四个黑色的人影向凤栖亭花苑掠去，很快在琴儿的卧房门口停住了。
　　房间里熟睡着另一个“琴儿”。罗帐低垂，看上去她似乎毫无防范意识，炎精剑就这么平躺在小主人的身边，其上逡巡着金红色的柔光。
　　“炎精剑！”一个黑衣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恨声道，“想你我追随师父三百六十多年，也没见有这个小蹄子般好运！看我流穗儿今天怎么收拾她！”其他同伴闻言，眼里均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不是因为琴儿，而是因为眼前这把变得更加漂亮的炎精剑。
　　“师妹说得对！”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声沙哑地响起，带着万年不变的冰寒。
　　外视眼中，这四个剑仙也就为首的那徒弟稍微厉害一点，大概有了剑仙四变中期的实力，其他的跟紫裳这样的仙女相比也就在伯仲之间，遑论是琴儿的对手了。
　　见宝贝就在眼前，四人深吸一口气，迅速散开，纷纷祭出早就捏在手里的珠子。灵珠嗡地一声脱手飞出，很快四色的珠光便把小屋罩在了里面，四人对望了一眼，只留下琴儿最熟悉的那个徒弟，其他三人飞身入内。
　　“小雪，你从空间挪移阵进屋去。”琴儿见状，一伸手唤出早就画好在泫极光罩里的仙阵，招呼翅剑虎一跃而入，顿时小屋里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却没有传出一丁点的声音。看来那宝珠可以完美地隔绝声音，想必不是凡品。
　　“火麟仙府的大哥哥，别来无恙啊！”琴儿送走了翅剑虎，扬声道。她人在水木凌天阵的阵眼上，声音却能透过大阵清晰地传出来，吓了那徒弟一跳。
　　那徒弟从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见琴儿端坐在凉亭里的样子。
　　明月皎皎，衬得小小仙童好似月下精灵，清泠泠的活像泉水一般，一下子泼了他个透心凉。“嗬，原来是紫玉仙宫紫玉琴少宫主！”他脸色几变，最终潇洒地一拂袖，盈盈一揖。暗地里，他食指微转，四颗珠子组成的保护罩顿时散去，声音不经意间传进了小屋里。
　　“正好，道友不妨先听听这屋里面的声音。”琴儿看得真切，微笑道。
　　“嗷！”震天虎吼余韵未散，他还没瞧清怎么回事，就看到自己的三个师妹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这之后四道银色的翼斩电射而出，小师妹流倩儿跑慢了一拍，被翼斩拦腰截过，登时横尸当场，连仙婴也没来得及跑出。
　　随后掠出来的，是一个手持淡紫色长剑的仙女，正是紫裳！
　　“哼，你们这些杀不尽的邪魔歪道！”紫裳娇咤一声，跟火麟仙府的大师兄打作一团，“还我祁宏国上下近十万百姓性命来！”她双目如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招招挂风，看上去相当厉害。
　　那男子嘿地一声笑出声来：“我还当是谁，原来是碧麟山出来的那个婊子！”话音未落，紫裳的脸色瞬间变色。
　　“你．．你去死！”紫裳被人道破了前身，只得咬紧嘴唇，恨声道。
　　“哈哈哈哈！”男子大笑，轻易闪过了紫裳的攻击。他连躲三次，突然伸出手在紫裳藕荷般的小臂上捏了一把，□□道，“哈哈哈，残花败柳也能成仙做神，这世道当真是有趣至极！”逃得性命的两女眼见着敌人遭人调戏，早就把师妹惨死的悲剧抛在脑后，咯咯地笑做一团。
　　琴儿有意锻炼一下紫裳的实战经验，她的修为虽说也不敌那火麟首徒，但凭着手里的夺神幻剑，她可以发挥出超水平的攻击力，尚可与之一搏。
　　“美人儿可要小心了，下一剑我要让你春风大泄，哈哈哈！”男子放声□□道，手一抖，长剑突然刺出，电一般直取紫裳胸口，想要挑断她上衣的衣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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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剑招来！”琴儿的声音不失时机地响起，小屋里隐约响起一声嘹亮的长吟。
　　火红色的剑光一闪即至，交织着翡翠般的绿意。一红一翠两条长龙乍分乍合，锵地一声同时撞上了男子放出的长剑。
　　三剑交击，发出了一声响亮的轰鸣！
　　炎精剑和竹枝剑的欢鸣交相呼应，剑光再一闪烁，便将绞成两段的宝剑彻底粉碎！
　　——这就是仙器中真级和化级实力上的差距。
　　人影憧憧，当尘土散尽的时候，炎精剑和竹枝剑并肩而立，化作一对如花似玉的年轻男女。炎精剑自从住进了琴儿的雷火幻剑以后品相大升，加上新进驻的剑灵本就是主人一丝精神力所化，成就化形显得轻而易举。
　　男子的心神受到了剧烈的震荡，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跌坐在地。
　　“少宫主？”紫裳看到静立在竹枝剑身边的韶龄女子，惊讶万分。
　　“嘻嘻，我是剑灵，你的少宫主在那里。”火红色长裙的炎精剑剑灵突然回头冲她一笑，指了指仍旧不紧不慢喝茶的小仙童。
　　琴儿才不会自己冲上前去打人呢，一则是她这幅小孩模样打架着实不方便，加上她所熟练掌握的都是心禅宗的绝技，一个不小心用出来被人看去了反而麻烦，倒不如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她相信自己拥有的化级仙器的实力。
　　“我．．我杀了你们！”男子大吼一声跳起来，眼睛里满是仇恨的怒火，“这把烈尘剑我炼了七七四十九天，随我出生入死六百年，眼见着就可以进阶化级仙器，就这么给你毁了！死丫头，我杀了你！”他颤抖地抓起一把宝剑的碎屑，双目赤红。
　　“我一定要杀了你！”他大吼一声，一掌拍在自己胸口上，“我一定要杀了你！”
　　琴儿本就打算激怒他，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没出息，为了一把破烂仙剑居然就地自裁！她的惊讶还没结束，突然有个什么东西从她脑海里闪过。
　　老实说，琴儿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火麟仙府是火派里与大自在宫齐名的剑仙一脉，对于剑仙来说，性命交修的仙剑重要程度远超过了自己的仙体，且不说一把上好的仙剑极难获得，得到的仙剑之后，如何使其成灵得惠也是一个需要主人和仙器共同努力的过程。
　　烈尘剑在还差一步便可成灵的时候毁在了琴儿手里，也算是他的劫数。
　　唉，谁叫琴儿运气好，得到的都是最顶级的仙器呢，她还以为器灵都是这么好成就的呢。
　　“琴修师兄！”剩下的两个师妹齐声喊了起来，那个叫做流穗儿的少女双目赤红地恨声道，“紫玉琴，我们跟你势不两立！你就等死吧！”她最后看了师兄一眼，拉起已经陷入呆滞状态的师妹流湄儿夺门而逃。
　　“紫裳，追出去！”琴儿冷冷地放下茶盏，寒声道，“小雪通知云渊！”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她不得不惊动她亲爱的师祖了。
　　“怎么回事？”竹枝剑有些诧异地问道，看了看身边的炎精剑剑灵，她跟琴儿一个表情，正跟看到妖怪似的看着那火麟首徒琴修。
　　“幽冥宗绝，幽冥魂舞！”炎精剑心不在焉地说，仿佛忽然反应过来了，一把拉住竹枝剑惊叫道，“快，快跑！”两把神剑嗡地一声遁走，堪堪躲过琴修僵硬地一扑。
　　“水木凌天阵，伏魔镇冤魂！”琴儿振声道，手腕一动，唤出几天前才做出来的瑶琴。她素手一抹，悠扬的琴声驱动仙阵缓缓地动了起来。
　　现在的琴儿，根本无法控制住魔化了的琴修，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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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玉琴，我要杀了你！”
　　琴修双目呆滞，反反复复说着死前最后的一道执念。忽然，他不自觉嘴角抽动，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露出满口惨绿色的牙齿。
　　琴儿淡淡地瞥了一眼，忍不住浑身发毛，哆嗦了一下。
　　幽冥魂舞，是魔修最常使用的搏命术之一。以生命为祭，以执念为舞，念永存则舞常在。传说原是玄冥谷为祭祀太古魔尊而传下的舞蹈，只要在咒语进行的过程中受到三次毁灭性的打击而执念不改，便可成就一名永生的绿龈舞者，比如现在的琴修。如果受到的打击并不足以重创身体的话，绿龈舞者将凶性大减——这也是为什么，琴儿并不急着命令双剑攻击。
　　舞者，唯有死前最后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才会安息，否则便是灵魂不灭的战士。
　　咚！琴修前进一步，水木凌天阵嗡地一声在琴儿的操纵下逆转，草木哗啦啦地斗转星移，琴修一踩上去便被大力带倒，轰隆一声压死了大片的桃花菊，大量菊花瞬间枯萎！
　　琴儿暗自叹了口气，秋菊阵可算是毁了。
　　于是，控制那苍松阵移位，补上了仙阵秋菊的空缺。
　　前世在心禅宗，炎绯就给她详细地介绍过魔宗大大小小近九千多种各异的心诀。面对绿龈舞者，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炼化了他的元神，最理智的做法还是尽量不要与他正面打斗，否则就算有实力杀死他，也难免被他周身的幽冥瘴所侵，死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