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赋》文征明养跳蚤

24、第二十三章、何谓男人

　　“主人，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就因为我不知道我根本想不起来的事情？还是...你根本就是一直都在怀疑我骗了你？”他咬紧嘴唇，直视琴儿，灼灼的目光里满是征询和探究带来的不安。
　　琴儿默然，只是重复道：“明心，说不定相对于我，你最初的主人会更适合你。”
　　明心突然推开了琴儿，踉跄地扶着门站起来，沐浴在月光下，他单薄的身形瘦得让人心疼。将手放在心口上，他忽然指天立誓：“紫玉琴，我以幻灭神剑的本体向你起誓，今生今世若再对你说有半句谎话，叫我..叫我永世流浪于天地间，永远也找不到主人！”
　　话音未落，银色的月华有如实质般霹雳而下，击中了明心幼小的身体。月光如银色的闪电般在他身上穿梭逡巡，他痛苦地跪倒在地，默默地承受着。他咬紧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主人，你真的不应该怀疑我，真的...”
　　“明心。”琴儿被明心贸然的动作给吓住了，待要合身上去抱住他，一个想法在脑海里电闪而过：神劫！这是明心转化为神器所必须经历的神劫！下意识地，她扑上去的脚步停住了。
　　静静地立在一边，琴儿发现明心的样子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变化着：他原本披肩的乌发长长了，柔亮的黑色渐渐褪去，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瘦弱，月光下甚至能看到他晶莹的骨骼——冰肌玉骨，那是银霜飘雪特有的化形啊！
　　琴儿一愣，没想到神劫如此可怕！居然逼出了明心的本相，她倒是头一次看到明心的本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银色电光很快就尽数钻进了明心的咽喉处，形成了一个怪异的符号，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乍一看还以为她脖子上挂了一个项链。由于明心的本相瘦得厉害，他身上的衣服就显得宽大了，露出他胸前晶莹如玉般的锁骨，甚至还能看见银色的脉搏在柔柔地跳动着。
　　“明心，恭喜你度过神劫。”琴儿淡淡地笑了起来——她由衷地替明心感到高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里涌出一股报复得逞以后的快感来，这感觉跟她的想法格格不入，从而轻易地被琴儿发现了。
　　“你是在替我高兴吗？”明心幽幽地看着琴儿，眼神凄凉。他自顾自地缓缓道“应该是吧，誓约应验了呢。我．．我哪怕骗你一次，我就真正是一无所有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你开心么？”
　　“开心个屁！”琴儿深吸口气，骂道。
　　这回，她专注地听着心底里那个奇怪的想法，它果然发出了响亮的笑声，琴儿变色了，厉声道：“谁？究竟是谁在暗中左右了我的想法？”明心一怔，他凝视着突然变了脸色的主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走进琴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眸子。
　　琴儿把目光投向他，发现他本相的眼睛居然是好看的淡紫色，配上长的．．．拖到地上的银色头发，虽说眉眼依旧是明心的样子，但感觉上彻底没有了人应该有的热度，感觉就像一具冻了几个世纪的僵尸，连脸色都是惨白的。
　　“是竹枝。”明心走得近了，眼神由惊讶变得难以置信起来。他突然发了疯似的抓住了琴儿的双肩，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大声道：“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滚出来，滚出来给我说清楚！”琴儿从来没见过明心发这么大的脾气，呆住了。
　　“出来就出来，怕你什么！”竹枝剑的剑灵还是出来了，他哼了一声，看到明心现在的样子，他仰天大笑，“哈哈哈，这就是我们威名镇天下的神器幻灭神剑的本相吗？哈哈，也不看看你自己男不难、女不女的丑陋样子，简直连人妖都不如！这样子也能当神器，哈哈哈！！”
　　明心一抬手，幻灭神剑直指对方咽喉，他冷冷地说：“原来是你，害得我错怪了主人。”顿了顿，他的眼神彻底悲愤了：“竹枝，我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甚至跟主人性命交修的机会，我都让给了你，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对我？”
　　“为了能在主人身边，我对你一再谦让。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明心说着说着，一线泪水无声地滑出。
　　——谁会想到，天上第一神器的幻灭神剑可以纵横仙魔两界无忧无虑，却为了能呆在主人身边的日子久些，而宁愿被一个上品的化级仙器赶出主人的储物手镯。他作为琴儿最喜欢的器灵，竟然一直都住在动用自己的力量开辟出来的空间里，或者．．．琴儿的床头、桌案。这一切，琴儿作为主人都不知道。如果明心不说，说不定将永远被埋没下去吧。
　　不能与主人双修，唯一的坏处就是让器灵的性别变得模糊。他不能跟主人双修，在性格上就会因为失去主人的带领而渐渐扭曲，更重要的是，他只能凭借与生俱来的聚灵法阵一点一点地成长，甚至无法迅速修复自己的伤势。
　　在毫无外援的情况下，难以现象他是如何只身对抗天魔宗芸芸魔修，又如何在被封印了四天之后重新凝聚化形，个中艰难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哼。”竹枝剑自知理亏，哼道，“你占去的风头还少么？前世如此，今生竟然还是这样！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跟在主人身边光耀青史的一定是我！我永远忘不了主人在碧波庄寒潭边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说到这里，他的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我第一次化身人形，我把自己藏在藕香榭，打算给主人一个惊喜，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你，走进了亭子立刻就返身离去！当我．．当我完全不存在一样。”
　　他神色黯然了，忽然恨声道：“幻灭神剑，你真的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你让我恨了你一万零八百年！做梦都想着能有今天，哈哈．．．没想到真的发生了．．”他笑道，转回头去看琴儿，“轩辕，想不到你转世了，竟然还是这个样子，有了我还是那么疼爱幻灭神剑．．．．凭什么？凭什么！”
　　琴儿彻底愣住了，她想起了不少有关竹枝仙子的片断，确实里面没有一个提到过竹枝剑，仿佛这把不起眼的青碧色长剑在竹枝仙子看来，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想不到小角色，由正主儿演来竟是不遗余力地全身心投入。
　　——想必竹枝仙子知道了以后，一定会非常后悔吧？
　　她给予明心的，甚至连万分之一都没能留给竹枝剑：分身、双修、千古留名．．．在有关竹枝仙子的一切记载里，竹枝剑什么也不是，而他却曾经如此地热切企盼过。
　　琴儿知道真相后，本想捏死这胆敢控制主人情绪、谋害她最疼爱的明心的家伙，现在却又忍不住心软了：的确，她和明心都曾对不起他，甚至给过他终生难以磨灭的伤害。
　　“明心，放手吧。”琴儿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我宽恕竹枝剑一次，希望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你们俩不许再内斗，发现是谁挑头，我就把谁踢出去，天大地大，爱跟谁跟谁！”她炯炯的目光直视竹枝剑，手一挥将他收进了储物手镯里。
　　“好一个天大地大，爱跟谁跟谁啊！”明心孤零零地站在月华中，幽幽地叹道，“琴儿你知道吗？我不比竹枝，没有了你，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为什么？”琴儿纳闷，不是说明心在莫解很受欢迎吗？应该不至于缺少主人吧？
　　“因为只有你不怕我，而且．．愿意给我温暖。”明心黯然神伤地叹道，“我对自己的记忆并不多，我所有都是曾经跟你在一起的回忆，我不惜一切代价去捍卫的回忆，没有了你，就没有了它们，那我还活着为什么？”
　　“笨！”性格扭曲果然很可怕。
　　琴儿最看不起明心这副妄自菲薄的心态，怒道，“是个男人的，就要学会自己为了自己而活着！总想着去靠着一个人，难道你当自己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心儿吗？男儿当自强，有哪个男的当得像你这么窝囊的！”
　　她自己就“曾经”是个如假包换的七尺男子汉，非常明白身为男人就要学会独立自强的道理，否则，将来有哪个女孩子会放心把一个家交给他？男人不是长着一幅好皮相的花花架子，更不是扶不起的刘阿斗。
　　好男儿就要铁骨铮铮，能经得起风吹雨打，这样．．才像个男人嘛。
　　“我窝囊？”明心笑得清清浅浅，幽幽地说，“是啊，为了跟着你的时间可以更久些，为了换你一个长久些的承诺，我真的做得好窝囊．．”话说到了琴儿的痛处，她皱眉道：“明心，说不定．．”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明心打断她，一字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认真道，“琴儿，我要你明白，不管你是谁，不管别人都怎么对你，我们风雨同舟。”琴儿一愣，没想到真正遇到感情方面的问题，一向窝囊的明心远比自己还要胆大、勇敢。
　　“好，我们风雨同舟！”
　　哎，这才像个男人嘛！琴儿伸手跟他击掌三下，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