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赋》文征明养跳蚤

2、第一章、飞升心劫（上）

　　情随旭日扶摇起，心在仙山缥缈间。
　　这是一处景致秀美的人间仙境。云雾松重重叠叠地盘石而上，结疤突兀的树根下静静地流淌过纯白色的溪流，飘絮般的云亦聚亦散，点缀着数只零星飞过的白鸟，鸟儿经常喳喳欢叫着，应和那泉水叮咚的脚步，一路向北。
　　顺着林立的怪石向上，就可以看到洛寒泉的泉眼。
　　这里的泉水常年冰冷刺骨，几乎没有生命可在此存活，倒是经常被居住在这里的心禅宗弟子拿来保存各色的吃食，或者练功。
　　此时，泉眼旁正端坐着一位闭幕练功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惹眼的银白色道袍，头上插了根盘发的玉簪。这中年男子生得唇红齿白、面白如玉，如果不是斑白的发丝展示着主人在岁月里消磨了的青春，说他是二八少年，恐怕也是有人相信的。
　　一瞬间，仿佛是眼花了。
　　五条银白色的人影倏忽一闪，自四面八方飞落到男子周围。定睛一看，五个人的长相竟跟那男子一般无二！这五人的身影迅速交叠，几乎在同一时刻融进了那端坐着的男子体内。
　　——轰隆！朗朗青天顷间为之变色。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竟然也是银白色的，目光中带着清泠泠的精神，让人下意识地不敢与其对视，好像那寒潭冰渊般的目光可以看透一切般。
　　这样的境界，比习武之人常说的“外文武火”的精神境界，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伴随着眼底银白色光晕的消失，男子身上清泠泠的寒气尽数褪去。再看上去，整个人好似块温润的玉，就这么盈盈一立，便能散发出柔和莹润的光泽，混若天成。
　　“喂，恭喜你五行丹大成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泉眼里传出。
　　中年男子修长的眉毛略略挑起，淡淡一笑：“碧睛什么时候学会恭喜我了？”他眨眨眼，揶揄的意思显而易见。
　　“哼，死小白脸！”哗啦水响，泉眼里面跳出了一只三眼的□□，稳稳地落在了泉水边唯一的一块大石头上，“喂！还愣着这儿干嘛呢，天劫也不晓得躲？”□□翻了个“三”白眼，懒洋洋地喊道。
　　“躲？”男子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就是你主人我，也有躲不过去的劫的。”□□一愣，随即尖叫起来：“混沌仙劫！”
　　一想到即将面对这出名可怕的劫数，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算是答复。
　　抬头看着渐渐积聚起来的黑云，他原本精芒闪烁的目光有些涣散：“碧睛，你说做神仙...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吗？”经历了种种，终站在修真者最高顶点的他，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心是不是错了。
　　“废话！”□□呸了一声，话音里满是不屑，“我又没当过神仙，怎么知道？再说了，你都修到大乘飞升了，不做神仙还能做什么？”
　　男子怔怔地看着天，轻轻地说：“万一...我不惜一切所追求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呢？”□□被他的话堵得一呆，失笑道：“死小白脸，成神做仙总归错不了的！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程丫头，当初她嫁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去抢亲呢？”
　　被□□一语道破了心思，男子的脸色白了白，冷哼道：“程枫跟我是她自己选择的，离我而去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从头到尾就跟我无关，我今晓有什么放不下的？”说罢，如云的袖袍一甩，今晓黑着脸哼了一声，便要离去。
　　突如其来的愤怒让□□一呆，旋即恍然大悟：它知道自己这主人总是那么善良，他既不愿意伤害别人，又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受了伤害，所以总要装出一副很坚强的样子来保护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想到这里，□□也不忍心戳破，叹了口气道：“希望一切如你所愿吧。”
　　正说着，晴空一道霹雳电闪而下，正中泉眼顶上的一块巨石。耀眼的强光刺得人双目暂盲，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惊雷嘎啦一声巨响接踵而至！
　　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眼见着巨石当头砸下，竟瞪大了眼睛动也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今晓大喝一声，两道银白色的光弧在精神力的控制下透体而出！只见两道银白色的锋芒从丹田位置激射而出，瞬间一分为二：一道极快地击碎了滚落的巨石；而另一道，准确无误地裹住了瑟瑟发抖的□□，化作一个泛光的银白色球体。
　　——那是心禅宗三绝之首，泫极光罩。
　　放出光弧的瞬间，今晓乌黑的瞳仁瞬间被灿烂的银白色覆满，耀眼的银辉一闪即逝，他银白色的身影似也为之一花。远远看去，他整个人就像一个巨大的能量体，散发着清泠泠的银白色光芒——那是修炼精神力独有的外化色彩。修真者多是以后天精修净化先天浊气，最终成就饱含天地元气的金丹，而后破丹成婴，达到身体的每寸每毫都包含了最纯粹的天地元气的时候，就如今晓这般到度劫升仙的时候了。
　　“碧睛！你还好吧？”今晓银白色的道袍一卷，泫极光罩凭空散去，他已然把抖做一团的□□搂在了怀里。真元在瞬间放收，他那阴寒的精神威压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碧睛知道主人的厉害，虽说那可怕的精神力并不是针对它，但也足够让它产生强烈的恐惧，这样的恐惧甚至远超过了天雷所带给它的。
　　感受到了□□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今晓神识一动，放出一股温暖的真元像个茧一样地裹住了颤抖着的翡翠，让它自己渐渐暖和过来。
　　周遭安静如死，稍有灵性的生物都会明白这瞬间令人天地变色的力量意味着什么。心禅宗盘踞云松山脉长达万年之久，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碧睛从今晓温暖的怀里探出头来，银白色人儿的头顶上已是浓云滚滚，劫雷咆哮着竖起金黄色的逆毛，几欲择人而噬。
　　“呀！你不害怕么？”□□一挣就攀上了主人的手臂，奇道。
　　只见一个银白色的球体像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把劫雷和恶劣的天气全部挡在外面，反倒显得异常温馨。
　　“哼，虽说此劫我避无可避，但拖上个一时半刻的还不成问题，”说罢，今晓云淡风清的脸上掠过一丝不经意的怒意，淡淡道，“碧睛，你没事吧？”
　　□□乖乖地点了点头，意外地老实。
　　“喏，这个给你。”今晓伸手拔下了束发的玉簪，教□□衔在嘴里，亲切地微笑道，“以后就剩你自己一个人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当了三百年的心禅宗主，好歹也收集了些小玩意儿，送给你防身。”□□的精神里探入那簪子，发现里面有玉露金丹、百还丹、绿萼丹等等之类仙丹足有上千粒，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器，还有今晓最爱的二十四弦瑶琴“吟星”和一封大红色的请柬。
　　“哼，要死不活的死小白脸！”□□咕哝了一句，忍不住奇道，“喂，没事炼那么多丹药干什么？”
　　今晓笑吟吟地说道：“操控炼制丹药的火候对提高精神力有很大的帮助，这些乱七八糟的成品丹只能说是附带收获，我们自己之需要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这话却是事实，心禅宗修炼精神力而扬名，门下弟子个个能够凭着自身极强的精神力达到洗筋伐髓、布阵行符的目的，往往不需要借助丹药晶石，乃是心禅一脉得天独厚的优势。
　　“时间不多了，你还是赶快找个地方避一避吧。”今晓走到泉眼边，俯身让□□跳进水里，看着陪伴多年的伙伴，他忍不住叹道，“没能捱到亲手送你度劫化形，实在对不起。”□□本已潜进了深水，听到主人这么说，浑身一震。
　　今晓直起身，决然离去。他现在可是个招雷祸首，留在这里只有可能让碧睛再次受到劫雷的惊吓。
　　“喂！”碧睛突然从洛寒泉里跳了出来，冲着今晓远去的背影喊了起来，“你放心去吧！心禅宗有我！”
　　银白色的人影略略一顿，那一贯云淡风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多谢。”
　　几天前，今晓便宣称闭关度劫而下传了宗主位。现在，在心禅宗主事的均是他一手调教出的弟子：文岚和文芳。此后，他今晓便是两袖清风，孤游天下的人了。
　　今晓走得很快，不久，便绕到了后山的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轰隆！劫雷似乎也受不了了这个罗罗嗦嗦的受死者，咆哮一声就要迎面扑下。
　　“九华图现，八卦宏开！”今晓左看右看，寻着一块不怎么起眼的青绿色石头一掌按下，随着开启空间传送阵的八字口诀字字吐出，银色的光弧冲天而起，渐渐模糊了今晓银白色的身影。
　　后山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乃是心禅宗历代宗主度劫的唯一去处。
　　就在今晓的身影彻底消失的瞬间，浓云闪电也瞬间消失了。只见云松山巅金乌高悬，放射出万道耀眼的金光。在美丽的蓝天白云下，可听得松涛阵阵，雏鸟啾啁——又是一派安静祥和，刚才的惊雷、闪电随着今晓的离去而消逝，宛若一场不甚真实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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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一个空间转移的阵法啊！”伴随着银白色光芒的消失，今晓环顾四周，忍不住摇头苦笑。
　　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地，除了土还是土，俨然一颗荒星。
　　不知道心禅宗的开派祖师心禅子是怎么想的，弄了个荒星让门下弟子度劫，固然没什么不好，但也太..目标明显了吧？
　　轰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劫雷直扑而下，快速而又准确地打到了猝不及防的今晓身上。精神力做出的反应丝毫不逊色，五道银白色的身影倏忽开阖，与今晓的本体一道形成了一个简单的斗转星移剑阵，仓促间就把那道劫雷卸去了大半。
　　眼见不敌，今晓眼底精芒一闪，体内飞出了一把纯白色的幻剑。宝剑一出，迫人眉睫的剑气冲天而起，震碎了残存的第一道劫雷。
　　仔细看去，这把剑的实体介于有和无之间，朦朦胧胧的外表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团剑形状的云。这是程枫所在的幻剑宗特有的绝学，唤作“凝神剑诀”，它跟心禅宗的泫极光罩齐名，乃是精神力凝聚而成的一攻一守两个极端，据说均是由上古剑仙竹枝仙子所创。
　　程枫曾是今晓收的第一个女徒弟，不想长期的教学让这师徒俩互生爱慕、渐见倾心，程枫便将师门绝学传给了今晓，当作定情信物。睹物思人，今晓指挥幻剑护住自己周身，凝望着雪白的剑身，目光渐渐有些痴了。
　　“今郎，你看这梅花开得多漂亮！”
　　声音兀地响在今晓心里，有着程丫头独特的清脆和俏皮，听得他心里一颤，银白色的的瞳仁猛然收缩——幻像！一定是心劫幻像！
　　今晓悚然色变：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他抬头，顶上雷声隆隆，仿佛诡计得逞了一般，天雷躲在浓云里滚来滚去地偷笑。
　　“今郎，咱们说好的！宗门里的事情一了，你就来找我哦！然后呀，咱们一起去行侠仗义，去做那个神仙眷属，百年江湖！”
　　梅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露出眼前这么个如阳光般明媚的青衣少女。
　　她眼波流盼，一颦一笑均极尽温柔，连春风都为之缱绻。今晓心里暗叹，精神力微动，全力运起了泫极光罩，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银白色的光茧里。
　　——既然来了，就勇敢地去面对好了。反正有泫极光罩在，他相信自己即便是陷进了这心劫里，也有本事跳得出来。
　　心劫，是所有修真者飞升仙界之前所必须面对的天劫之一，是众所周知的混沌仙劫的前奏。修真者一旦迷失于心劫之中，便会六识不属、如呆如痴，任随后而降的劫雷活活劈得个神形俱灭而死。心劫一旦发动，便如附骨之蛆一般顽固，任何方法都不可能与之彻底隔绝。
　　这样的劫难，旨在探测修真者是否心智坚韧，所以根据个人根性的不同，心劫的表现形式也大不一样。如今应在今晓身上的，便是如此这般：
　　“今郎，咱们说好了的，可不许反悔哦！”
　　跳脱的声线里洋溢着欢呼与雀跃，最终，带起一串银铃儿般清脆的笑声。余韵悠悠，甚至可以看到程丫头白瓷般的脸上漾开了一圈圈幸福的涟漪。
　　尽管今晓闭上了眼，幻像仍旧清晰的盘桓在脑海里：眼前是一个如莲花般亭亭玉立的韶龄女子，着一身淡青色的碧犀纱长裙，头顶上盘旋着一把玄青色的长剑：那不是真实的剑，而是如匹练般柔软的幻剑。
　　这样一把玄青色幻剑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晓一直念念不忘的未婚妻——“素剑丹心”之称的程枫。
　　“今郎，你知道吗？嫁进天道宗，我是故意的！”这般娇俏的可人儿，脸上的表情突地一变，渐渐流露出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来，“因为我知道，你修炼的功法其实无时无刻都不该有半点儿女私情的，对不对？”
　　看上去，她是在对着青灯自语，可那清澈的目光分明直直地看向她深爱着的今郎。
　　今晓怔怔地看着心爱的女子，不由得心里发堵：
　　——是的，一直以来是他骗了她！骗她泫极光罩只有在成形之初才有这样的禁忌！
　　其实这样的禁忌对凝神剑诀同样存在，只不过程枫不太注意罢了。
　　“程丫头，那是因为我想要跟你在一起啊！这样的欺骗不能算是谎言哪！”今晓看着眼前形容渐见枯槁的爱妻（可那实际上已经成了别人的老婆了俄），心痛地说道。
　　他向触手可及的人影伸出手去，而程枫却似恍若未闻。
　　“今郎，你是故意骗我的，对不对？”她葱白般的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发丝，痴痴地说，“今郎，你一直跟我说，长生有多么多么地好。今郎，你既然这么渴望长生不老，那我就成全你。”提及今晓最初潜心修道的愿望，他的目光渐渐有些迷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妻子的背叛。
　　“今郎，你知道么？为了师门，我人是嫁了。但是我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啊！”她不知怎么，语调陡然急促起来，“我知道你不会信，所以我嫁了以后，我亲手写的请柬，你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还跟我彻底断绝了关系！死今晓，你这个臭木头！坏木头！你对得起我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程丫头，不是！
　　“逍遥子今晓！爱上你是我程枫瞎了眼！”她一贯就是火爆栗子般的脾气，可这般忿忿地冲着今晓大吼大叫，瞪着双充血的牛眼，倒更像一个叉腰骂街的泼妇。
　　今晓修长的眉毛皱成一团，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却丝毫没有动摇他对这假象的信任。眼见着程丫头素手一挥，玄青色的剑气凭空暴涨，直朝着她心□□去。
　　啊啊啊，不要！不要，程丫头你住手！
　　今晓这一颗心此时完全在他老婆身上，哪里还顾得了什么度劫飞升？幻剑的速度快若惊鸿，他根本来不及弹出泫极光罩。
　　想也不想地，他抢前几步就向程枫的身影扑去，哪怕阻她一阻也是好的。
　　“程丫头，我是爱你的啊！”今晓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流下泪来：真是个傻丫头！我对你的思念，一百零七年前便是如此，现在依然如此呀！你就感觉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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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是跳蚤的第一篇仙侠小说，连改多次，仍不免文笔青涩，存在不少的跳跃性，会在今后的日子里陆续改正，并继续进行更新，当然从今天起，何时更新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