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死人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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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一天的路，就在这休息一下吧。”叶渊将自己的佩刀插在地上，腾出手来去帮师弟李锦整理行李，妻子艾兰正与忙着另一个师弟王易收拾干粮。他叫儿子：“真盟，你去叫你爷爷和苏大人过来吃点东西。”叶真盟应了一声，朝马车走过去，半倚着马车，做车夫打扮闭目养神的叶老爷子摇头：“阿盟，你把东西拿过来吧，让苏大人就在车上吃，我守在这。”叶渊于是将儿子招过来，艾兰在硬邦邦的干粮中挑拣了两块稍微软一些的：“叶渊，就剩这些了，要不我去打点野味？”“算了，过了这一夜明天就到旬阳了，还是小心为上。”
叶真盟捧着干粮递给爷爷，叶荆山微微掀开车帘将干粮递进去：“委屈大人了，多少吃一点吧。”“辛苦叶老爷子。”温和清朗的声音，突然旁边响起一串干咳，听起来是个年轻男子的。“令公子不舒服吗？”“让老爷子担心了，没事，阿沉……他噎住了。”苏静承声音里颇多无奈。“哦，小苏公子年纪轻又从没出过远门，吃不惯干粮也是难免。”“爹，我气闷很想下车走走。”说着，一个带着斗笠眉眼都被黑纱罩着的年轻男子半掀开车帘。“小苏公子，那让真盟陪你走走吧，”叶荆山笑着说，“你们俩年纪相仿应该说得着。”刚才咳得狠了，苏沉沙哑着嗓子道：“给叶公子添麻烦了。”“不要紧”叶真盟好脾气地笑笑，“我也没有别的事，陪小苏公子你去那边树下坐坐可好。”
背过叶荆山，苏沉扬手想要取下斗笠，叶真盟阻止他：“小苏公子，你没出过远门，脸嫩吹不得这里的风沙。”让苏家父子都尽量不与人打照面这是叶荆山的意思，他私下把自己的打算坦白给儿子孙子说了，叶渊与苏静承身高相仿，叶真盟与苏沉年纪相仿，必要的时候，叶渊和叶真盟要有做替身代苏家父子而死的觉悟。
艾兰无意间听到时偷偷哭了一场，埋怨老爷子狠心，她情愿代自己儿子而死却知道老爷子是有道理的，只能自己万般小心祈望不会走到那一步。叶真盟倒很平静，大道理不用说，那年如果没有苏大人，外公外婆早就做了饿死鬼，舅舅也会被冤死在大牢里，要是能跟父亲死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小苏公子是比自己性命还要贵重的，于是他一直对苏沉很小心说话。
他带着苏沉走到树下两人并排盘腿坐下，一阵沉默。叶真盟其实是个性格爽快的少年也耐不得气闷，他看父母叔伯都忙着，只有自己闲坐在这里十分不安，别无旁事，只好抽出自己的佩刀呵气擦拭。“你杀过人？”苏沉突然开口道。叶真盟转头歉然笑道：“对不住，我不该把刀拿出来，吓到小苏公子你了吧。”“没事”，苏沉轻轻地笑，“陈大哥从前也爱伺候自己那把长剑，他老说我是弹琴的手，不肯教我练武。”“陈大哥？”“我爹从前的侍卫，是他把我们带到天河镖局的。”叶真盟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害怕苏沉知道那位陈大人不幸，他匆忙转了话题：“其实没错啊，小苏公子双手以后是要握笔杆子的，你跟着苏大人是要做大事的，以后你用笔救的人不知会有多少，兵刃终归只是杀人的利器。”苏沉侧头盯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少年镖师会有这样一番见解，“你不懂，其实用笔杀的人可能比救的人还多。剑只随心而舞，而纸笔也许比什么都要污浊。”“杀人还是救人，还是要看执刀笔的人怎么做啊。小苏公子你放心，你和苏大人一定好人有好报的！”
“好人有好报啊……承你吉言啦”苏沉的声音轻快起来，“我们这是到什么地方了？”苏沉的思路转的很突然，叶真盟却接的很顺：“看见前面那个镇子没，那是松风镇，过了松风镇就是旬阳了。”
“那镇子离得不远啊，咱们为什么不去那过夜？”叶真盟犹豫了一下还是柔声道：“小苏公子，你听了可别害怕——那镇子是个死人镇。”“什么意思？”“其实以前那里也算繁华，来往的客商什么的会在那里过夜歇息，不过这些年世道不稳，敢这么跑长路的客商少了，镇子也就衰败下来，尤其是业城军前年平叛借道那里过去，镇子里就再没有活人了。”“定襄公带的军已经堕落成这个样子了吗……”苏沉叹息。“唉，整体世道坏了，上面发不出粮饷，让下面自己筹措，还能从哪里刮油？老实点被搜刮干净还能留条性命，否则就是松风镇那样被直接拿人头换赏银去了。”“贼寇遍地，屠之不尽。“苏沉愤然道。叶真盟对着他微笑：“只要像苏大人那样肯为天下负责任的好官再多一些，我们还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秋天的夜晚来得很快，正说话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镖师们已经扎好营地，将马车围在中间，为了确保安全，苏沉也被请回马车中。叶荆山还是老样子抱着自己的长刀倚在马车边上，其他人围坐在火堆旁闲聊，艾兰累了一天，这会歇下来才感觉精神不济，她稍微迷糊中忽然听到火堆“滋啦”一声微微跳了一下，她霍然睁大眼睛一头冷汗！师弟王易扭头看见问“师姐，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刚刚被火焰吸引来飞蛾扑火的小飞虫尸体用脚拨到一边，一股淡淡的焦糊味。艾兰怔怔地看着，缓过来道：“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这会醒了就忘了。”心头莫名地发寒却找不到异常，她扭头去寻找丈夫儿子的身影，眼见都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来。
今晚天气不大好，这会云飘过来，最后一点月亮也被遮住，四野一片漆黑，秋风刮过旷野一阵微微的沙沙声……沙沙声？不对！叶渊霍然站起，“火把！”叶荆山随手摘下马车壁上的一个火把掷过去，叶渊执火把在手，几个纵身四下横扫过，火光乍明乍亮间，众人都是习武者眼力过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草丛起伏，无数条花色诡异的长蛇自四周蜿蜒而来，蛇信吐出，所过处草叶尽皆枯黄倒伏，火光扫处颜色诡异的麟纹密密麻麻交错层叠令人望之欲呕，竟是已近在眼前！
叶渊还算镇静，高声道：“备药！”李锦手脚麻利地提着一袋驱蛇药上前抖开袋子，开始沿线抛淡黄色洒药粉抑止蛇群前进，辛辣药味随风弥散开来，蛇群一阵骚动，夜风一时更加凄厉仿佛鬼哭一般，一条墨紫色肉冠的小蛇忽然暴起，竟然腾跃一人多高直向李锦双目而去！他面容惊惶，手中蛇药却依然牢牢握着，寒芒掠过眼前，却是艾兰将头上银钗急掷过来，将那小蛇凌空射下直接钉在李锦脚下!
“多谢师姐”已经布置完蛇药的李锦依令退后，艾兰抄起自己的暗器囊走上前与丈夫并肩而立，低头向地下一扫，她蹙眉道：“好毒的怪蛇！”——就在一霎功夫，银钗已是通体墨黑。“你猜来人是谁？”叶渊道。“哼，跟这些蛇虫打交道的，总离不了云州的那几个老怪物。”“看看你猜的准不准，”叶渊笑笑，然后运气朗声道：“前面的朋友，不妨现身一见！”
四野寂静，只有风声凄凉仿佛女子夜哭，令人心中寒意大盛，四周火光腾地亮起每个人脸上都被火焰打出暗影，眼前明亮心里也就安稳下来，是李锦王易他们每个人都各燃了一只火把，中间的柴火堆上也泼了油，蛇群被火焰所摄，竟是慢慢地向后退了一点，艾兰伸手自囊中抓了几只长针扣在指缝间，上前一步冷笑道“藏头露尾！有什么鬼魅伎俩趁早使出来。”
风中呜咽声飘飘渺渺，艾兰暗中细听却还是拿不准方位，她向丈夫微微摇了摇头。叶渊毫不犹豫踏出蛇药圈出的保护线，蛇群沙沙声甚急朝他席卷而来，叶渊手中火把横扫，几条毒蛇被击飞出去，隐约间可以闻到蛇肉被火焰缭烧的味道，鬼哭声愈加急切，催动毒蛇疯狂扑越，叶渊手中火把舞得密不透风，织起一面火墙，艾兰终于听出动静，她右手一扬，长针电射而去，却只是钉住了几条毒蛇，左手一抬，袖中隐藏的机匣微微响动，一枚袖箭径直射了出去，这才是杀招。袖箭破空而去，鬼哭声一顿，艾兰杨眉：“就算要不了这条鬼命，也够他受了。”
可是，话音未落，鬼哭声又起，而且凄厉异常仿佛嚎叫一般，同时一朵黑雾突然自众人头顶罩下，原来是无数飞蛾不知从何处而来仿佛自杀一般朝火焰扑罩了过来，一时间火焰“滋啦”声不绝于耳，飞蛾的尸体密密麻麻堆叠在火把、柴堆中竟然生生把火焰压灭！
叶渊色变，“退！”蛇群漫过来竟似有人指挥一般逐渐形成合围之势。“随我来！”叶老爷子提长刀在四野扫过，深深夜色中金色刀柄仿佛发光一般，贯注了真气的刀锋过处，蛇群横尸倒地，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一路颠婆，苏静承本是文弱文人，身子骨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但是他咬牙受着，因为他知道恐怕天河镖局诸人承担的压力只多不少。所幸令他欣慰的是，他的儿子苏沉一贯文弱居然也撑下来了，坐在他身边一声不吭，以前他心里总是忧虑儿子文弱天真不善与人交往，如何应付纷繁世事。这次出来才觉得其实苏沉颇能忍耐并无想象一般娇弱，足可欣慰。
马车封闭，苏静承其实不知镖局诸人已陷险境。一路狂奔而来，竟不知不觉被后缀的蛇虫逼上了一条荒废小道，此时正是夜最浓之时，月冷星稀路尽头依稀有一个镇子。身后毒物的腥气顺着夜风而来，叶渊当先朝镇子而去，老爷子旁事不管只盯住了马车，艾兰带着师弟紧随着他的身后防着身后的毒虫，众人缓缓前行，叶真盟握住马缰手心里俱是汗水，夜风呜咽，镇子路口高高地挑着一个风灯晃晃悠悠，打在地上一团一团的黑影，仔细看才发现是镇子口的木栅墙，这些木头早就朽没不堪，稀稀拉拉的矗在那里，叶渊却是眼前一亮，他做了个手势，众人都围拢在他身后，待长刀劈扫，木栅立刻成为一堆碎木头横堵在路口，艾兰与他早有默契，袖箭直取那盏风灯，灯笼恰坠在碎木头中“轰”得一声，点燃的木屑溅在空中，木头燃烧的劈啵之声响起，此时风正急吹得火头高高地扬起来，热浪和烈焰在空中翻卷，像是横轧在路上的一道火墙。叶渊凝望着燃烧的火焰轻嘘口气，有这道火墙挡着，毒物暂时会退避的。只要撑过了黑夜，白天自然好突破围挡杀出去。
火光映亮四周，照见附近荒凉残破的建筑。脚下的石板路蜿蜒向
镇子深处，旁边的引水渠早就干了，里面填满了垃圾尘土。镇子的牌匾还在，似乎曾经被利器劈掉了一角，只剩下一个“松”字歪歪扭扭的半悬在空中，随着夜风晃荡，艾兰眼神好瞧见了松字旁边喷溅上的黑色污渍，这个痕迹，像是血喷溅上去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死人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