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殿前欢

2、第一章

　　中午还好好的天，到了下午，却莫名其妙下起雨来。街市上的小贩大多没有准备，于是纷纷收摊回家。
　　白锦堂坐在他的铺子面前，看着隔壁的李秀才，敌不动，他不动，秀才不收摊，他也就这么跟他耗着。
　　因为是出来摆摊卖画的，锦堂少爷的谱摆得并不大，一共只带了两个下人，名字分别叫做二饼和一条。
　　二饼长着一张饼脸，大喇喇站在李秀才的铺子前面，抖着他的小腿，不许任何人靠近。
　　一条长得非常一条，比根竹竿粗不了多少，见雨下大了，连忙脱下衣服，给主子挡雨，被白锦堂一把推开。
　　白锦堂睥睨着身边的李秀才，阴笑：“你真的准备跟我耗下去？好！少爷我奉陪！淋雨是吧？！我看你把纸都打湿了，明儿还怎么出摊！”
　　李秀才已经气得有点魔怔了，把面前打湿的宣纸一把抓起来，揉得稀巴烂，用力砸在白锦堂脸上。
　　白锦堂不躲不闪，脸上黏着一坨烂纸，神色自若，继续阴笑。
　　李秀才疯了，揪住头发，道：“少爷，白少爷！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我，你让我好歹死个明白。”
　　“求我，少爷就告诉你。”
　　“我求求你。”
　　“没诚意。”
　　“我求求你，小哥，小爷，小祖宗。”
　　白锦堂满意了，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抿了一口他的明前龙井，这才幽幽道：“你不是新娶了娘子吗？她的名字是不是叫柳琴，以前是在茶楼唱曲的？我让我家二饼请她去我家，她居然死活不肯，说你这个相公能够养活她。我日，少爷的银子她居然都敢不要，还把我的银袋子摔在咸菜缸里！”
　　李秀才的脸转瞬发绿，两道眼波剑一样叉住白锦堂，咬牙切齿，“你要……我娘子去你家干吗？”
　　“她必须去，没有她，我家黄霸天睡不了觉！”
　　皇天闪过一道惊雷，李秀才猛拍桌子，杀气腾腾站了起来。一条警觉，连忙站到主子跟前，做好防御姿势。
　　毛人都没有的街头，这时却突然来了一位大叔，穿紫衣，紧束着一根黑色腰带，阴着脸直冲李秀才的铺子走来。
　　二饼连忙迎过去，拦住他，道：“这位客人，这个李秀才肾虚阳亏，字浮画燥，您到我家少爷那里看看，柳东河的字画，带款的，三文钱两张！”
　　客人继续阴着脸，慢慢将目光转向白锦堂。
　　白锦堂那厢，已经发生了械斗。
　　桌上的那只紫砂壶已经被秀才拍碎在他头上，上好的龙井茶混杂着刚才的宣纸沫沫，在他脸上肆意流淌。
　　白锦堂还是很淡定，抹一把脸，伸手挡住一条，朝李秀才一挑眉头，“有胆你再来！”
　　李秀才毫不犹豫，亮出五指，上去一把抓烂了他的脸。
　　白锦堂这才站起身，慢腾腾撸他的袖子，“这你就不能怪我，我答应过我娘，绝对不动手打人。可她没说过，挨打了我不许还手。”
　　李秀才眼露凶光，握紧拳头，一拳就朝他面门捣了过去。
　　秀才的战斗力有限，本来绝对不是白少爷的对手，可这一拳，却结结实实打在了白锦堂的下巴上。
　　白少爷遭人暗算，一边观战的紫衣人不知拿什么东西弹中他腿上的穴位，害他向前栽倒，被秀才的粉拳打中后，还结实摔了个野狗吃屎。
　　紫衣人面无表情，过去一把拎起他的腰带，把他拎到半空，顺便还接住了李秀才的又一记粉拳。
　　“我来解释。”紫衣人拎鸡一样拎着白锦堂，看着李秀才：“黄霸天是他养的一只阉猫，他以前天天带猫去茶楼听你娘子唱曲，所以现在听不到了，这阉猫就整夜整夜地闹。”
　　李秀才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一下，不太明白。
　　“他的确很闲，很欠揍。你还想不想揍他？”
　　李秀才又眨了下眼睛。
　　“既然你不想揍，我就把他带走了。”紫衣人又道，一把将白锦堂扛上肩头。
　　白锦堂这才醒过神来，连忙在他肩上挣扎，又拍又抓，“喂！你是谁，你想干吗？”
　　紫衣人拒绝回答，伸出手指，连点他几个大穴，他立刻就说不出话来，死狗一样垂在人家肩头，只剩眼珠子还是活络的，死死凸出来，盯着他两个手下。
　　一条非常忠勇，立刻扑将上来，抱住人家大腿，被人一脚踹飞，落在远处街尾。
　　雨越来越大，窄街的青石路板被洗得发亮。
　　紫衣人扛着白锦堂，步起如飞，很快消失在路的那头。
　　一直躲在墙角的二饼这才冲将出来，扯着嗓子大叫：“贼人，你这个贼人，你不要跑！你要把我们少爷带到哪去？！”

　　虽然下了大雨，街头却意外地仍然闹腾了一会。
　　檀香躺在破庙的角落，听到有人嚎叫，什么贼人少爷，于是静静眨了眨眼。
　　一滴雨水从睫毛上滚了下来，在地面破碎。
　　这些声音他都听得真真切切，但他没有动弹。
　　深秋的雨，已经很有些凉意，他躺的地方没有屋檐，衣服很快就被冷雨湿透了。
　　很冷。但是他还是没有动。
　　一只癞皮野猫走了过来，觊觎他面前破碗里的一点剩饭。
　　檀香把头转过来，静静和它相对。
　　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威胁，野猫叫了一声，扑到他跟前的破碗前，狼吞虎咽，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檀香把眼睛闭上了。
　　后院吴婆婆养着的猪们开始发出响亮的哄叫声。
　　吴婆婆敲打着铁桶，大声叫骂着，开始给猪们喂食。
　　檀香还是没动。
　　没过一会，吴婆婆拖着她的风湿残腿，拿着她的猪食桶，慢吞吞走到了檀香跟前。
　　“你怎么还没死？”走到檀香跟前，吴婆照例说了这一句。
　　“快了。”檀香眨一眨眼睛，照例回答。
　　吴婆又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什么，从桶里拿起她的长勺，往檀香的破碗里扣了一勺猪食。
　　角落里刚刚逃开的癞皮野猫眼睛亮了起来。
　　“我也算做了好事，菩萨为什么不开眼，不让我的大毛活过来，留下我一个孤老婆子，活着不如死了。”
　　吴婆恨着声，不再看檀香，转身拖着她的桶，又骂骂咧咧走开了。
　　癞皮野猫飞快蹿了过来，站在碗前，弓起背，戒备看着檀香。
　　檀香还是一动不动。
　　他的手筋脚筋都被人挑断了，脊骨也被人捏错了位，如果想要动，只能像条虫一样在地上蠕动。
　　要吃到面前这碗猪食，往往需要他积攒所有力气，花上小半盏茶功夫。
　　野猫很快发现了这点，把脸埋进碗里，一边吃，一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檀香在咫尺之外，睁着眼睛。
　　那是一只猫，一只饿坏了的猫，他知道。但他其实看不见。
　　他的眼睛，也被人弄瞎了。
　　他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还没死。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这真是件奇怪的事。
　　雨下得更大了。野猫吃完了食，抖了抖毛皮上的水珠，绕檀香转了几圈，最后居然喵呜了一声，钻到了檀香肚皮下面，靠着他取暖。
　　檀香还是一动没动，野猫吃得饱了，渐渐睡着，靠着他发出呼噜声。
　　天渐渐黑了。
　　檀香卧在黑暗里，夜色渐浓，他的眼里，却开始发出两点红光。
　　在他已经瞎掉的双眼正中，有两点诡异的赤红，在夜色中，渐渐散发出微弱却妖异的光亮。
　　“她不会来了。”
　　许久，在渐止的细雨中，檀香静静道，把双眼闭上。
　　光亮熄灭，夜又陷入死一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