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塘》娜娜猫

2、第 2 章

　　“赖特的孩子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维斯康星的农场上，跟叔父住在一起，只是过节的时候才用得到这两个男孩女孩卧室。” 安妮尽量退到门边，让客人们活动的余地多些。 “南北两面墙上，窗和浴室门上方的壁画，是赖特非常喜欢融合在草原风格里的印第安题材 --- 但是从这两个印第安女子的服饰上，却可以看出二十世纪初流行的埃及元素。 ” 墙上的灯泡昏黄地亮着，几个女客人满怀兴趣地端详床单上陈列的赖夫人当年的蕾丝上衣。白衫老者蹲下来研究浴室的枫木墙围。黑衣太太看闷了似的，面朝窗外，也许在观察邻舍的建筑风格。

　　绕过一道墙，是婴儿室兼缝纫间，长窗外树影婆娑，屋内摇椅上散落几本童谣小书，米白的四壁，说不出的闲适。白衫老者对着栗色珠柱的婴儿床看了几眼，问道： “这是赖特本人的设计罢？” 安妮眉毛一挑： “是，可不是他自己的设计，赖家六个小孩子都用过呢。先生好眼力。 ” 老者笑道： “不敢当，我本人是做室内设计的，最近自己也迷上了赖特风格，从华盛顿过来看看。 ” 安妮也笑： “不愧是行家。只是从收藏角度来说，赖先生设计的家具，又分专为住所风格设计和只是实用设计两类。前一类如楼下餐厅的餐桌和长背坐椅，已经成了草原风格家具的极品之一，价格不菲 -- 那套桌椅在现市上可以卖到百万以上 -- 而这张婴儿床，便属于第二类，小孩子需要个睡觉的地方，仅此而已，跟风格啦艺术啦扯不到一起。”

　　轻笑着，安妮把客人让到二楼的游戏室。这是安妮本人最心爱的一间：草原风格的染色玻璃窗，延绵两道长墙，壁炉边书橱的玻璃门亦是同样风格却非雷同的图样，角落里迷你的三角钢琴排在自动钢琴左边，绕过去便又是低矮的小书架，陈列着当时社会认为适宜少儿的读物，一律是灰色织锦的装订，趣致的金色手写字母已有些泛白。书架上方， “赖特虽然开创了现代的建筑风格，却是古典艺术的爱好者，尤其是古罗马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这尊无头的胜利女神雕像，复古地展现了人体美妙的线条，张开的翅膀亦栩栩如生，赖特喜欢得无以复加：自己家里放一座不算，他负责设计的几乎每间民宅，都要摆一座一模一样的在里边。”

　　安妮清脆的声音回响在拱形屋顶下，却只有少数客人在认真听 -- 褐衣男子在研究窗边赖特本人设计的铜瓮，黑衣妇人还是背朝大家，仰望着壁炉上方的兰褐色调的天方夜谭壁画。那个高个的年轻人抬着头在看灯饰。眼看下一队游客已经在门口探头探脑，安妮忙又将顶上悬梯的来历说了，少待了片刻，便将客人从楼梯引入楼下绘图间和接待室。
　　这道楼梯最为狭窄，且陡，建筑师喜欢尽量利用空间，两旁木墙上其实都是隐形的壁橱，转弯处亦有玻璃门隐隐通向别处，却是特定研究人员才可深入的所在，安妮本人也没有进去过。玻璃门边凹进一盂洗手池，她总是怕脚下弯出墙面的铜管绊倒别人，索性自己站过去将洗手池挡住，指挥游客们鱼贯而下。

　　楼梯间极暗，闷沉的脚步响在橡木板上，愈显出屋外的雨声淅沥。

　　眼睛看不清楚，鼻子在闷湿的低气压下却越发灵敏，客人们挨个走过身边，安妮暗笑，好像香水大游行呢。 高个子年轻人用的是好闻的马球兰水，老先生身上有烟味，混在辛辣的烟丝调香水里倒是别致。一直没说话的黑人是低调的松木味。褐衣男子什么味道也没有，鼻端空白了一阵，立刻被麝香的浓烈充满，原来是黑衣太太，偏着头，小心地挤了过去。
　　这支香水安妮恰巧认识，公司里的印度艳女推荐过，是安娜苏的蝴蝶，伊每天涂了上班，香闻十里。安妮倒不是很喜欢紫罗兰和茉莉的味道，且过于花枝招展也不是她的风格，依旧天天用绿茶。

　　只是这蝴蝶的味道有些怪，好像混杂了须后水的后香...... 安妮禁不住吸吸气，刚要仔细辨别，东方人身上呛人的烟油味道又逼得她忙不迭地闭起鼻子。

　　到八角形接待室的时候，看看表，已经两点四十了，过五分钟就又要为三点的一班游客做准备。安妮不喜欢匆促结束这间悉心设计的屋子，仍是不紧不慢地介绍着，没忘了提醒客人低头看八角形桌脚与玻璃天花板的呼应，以及八角形不到顶的柱子 --- 赖特喜欢他的柱子快顶到头的时候停住，顶上变成质朴的平面，极趣致，却丝毫起不到支撑的作用，纯是装饰。
　　“从这条走廊出去，便是院子，及车库改建的书店。这间名为接待室，因为从正门不能直接进来，所以大部分时间其实只有赖特先生一个人用。 ” 安妮走到门边，抱歉地： “我要去带另外的客人，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书店里的布丽吉和翠西，她们和我一样是义务工作员，知道的老宅背景只怕比我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