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心劫》柚柚

11、劫数

　　第十一章劫数
　　七年后。
　　中土和南蛮国边界城市马蹄镇。
　　城楼上，伫立着一个金盔铁甲的男人，他的身边，众多将军谋臣围绕。他们弓着腰，眼神急切地看着那个男人，等待着他的决断。
　　城门口，不计其数的难民宛如热水里的蚂蚁，无数的人疯狂地向城门里冲挤，被践踏的生命惨不忍睹。然而所有人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冲进去！冲进去！
　　“皇上，再不开城门，微臣怕难以抵挡。”一个谋臣焦虑的说。
　　“皇上，不能开城门，城门一开，难保没有奸细混进来。”有人如是说。
　　那个男人低沉着脸：“叫人放箭！把那群难民赶走！”
　　“皇上，万万不可啊！”那个谋臣道，“马蹄镇有很多我国的子民，再者，两军开战，受苦的本来就是百姓，现在再射杀他们，于礼不合，与情不忍啊！”
　　皇上凌厉地扫射他一眼：“现在的情境，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柳大人！”直呼了柳大人。
　　柳大人道：“开城！”
　　“哦？”
　　“臣以为，民为重，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今天救了他们，他们自然感激，那么，南蛮国也就不攻而破了。”
　　皇上轻蔑一笑：“灭西凉、东瀛，哪一次不是血溅沙场？他们不过一芥草民，朕还要理会他们。来人啊，弓箭手准备！”
　　“皇上……”无数个声音在心底呼唤，谁也没有胆子呼出声来。
　　今日的皇上，又早不是七年前的皇上了。
　　这本是一场不应该的战争……
　　这本是一个错误的决断。
　　可是，不敢言，亦不敢怒！
　　七年，国土从西凉到东瀛，足足是以前的两倍。
　　可是，铁骑所到之处……
　　血染了整个中原。
　　幸存者，也只能苟延残喘，过着人吃人的恐怖生活。
　　这群难民，因为窘迫，因为饥饿，已然失去理智……
　　弓箭手已经拉开了弓。
　　柳大人闭上了眼睛……
　　“慢着！”皇上突然高呼，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城楼下的难民。
　　柳大人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难民群里，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踩在一群难民的头顶上，迅速地向城门飞奔。
　　好俊的身形！好轻盈的步伐！
　　皇上的嘴角居然掠过一丝笑意，颇有深意地看着他，从后方一直挤到离城门越来越近地地方。
　　“开城！”
　　什么？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皇上扫射他们一眼：“朕说——开城！”
　　皇上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城门缓缓打开，那个男孩跟着前面的大队进了城。
　　接着，士兵们一哄而上，艰难地堵截住疯狂涌进来的难民们，城门又缓缓关上，无情地阻挡了后来的难民前进的步伐，也阻断了他们的活路。
　　“你就是刚刚站在那群人头顶的小孩？”皇上的语气里居然有一丝温柔。
　　那个小孩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点点头。
　　这个孩子，真是……可爱！
　　即使是皇上这样的铁石心肠，也不忍伤害这样的一个如同天使般美丽可爱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揉揉鼻子：“我叫戒嗔。”
　　“戒嗔？你是和尚？”
　　戒嗔笑笑：“不是啦，我只是在庙里长大。可是，昨日庙里突然被烧起来了，好大好大的火啊，我好怕，就跑出来了。”
　　“你爹娘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庙里？”
　　“他们很早就死了！”戒嗔的大眼睛有一些红红的。
　　皇上看看他，心里居然有些怜惜。是这个孩子太可爱了吗？
　　“回禀皇上，刚刚进城的那些难民们说要感谢皇上，在殿外为皇上祈福呢!”一位大臣进殿回报。
　　“祈福？”皇上面色不改，冷笑一声，“不必了！要谢就谢——他吧！”
　　眼神瞥向戒嗔。
　　若然不是看见他，又怎么会开城放人呢？
　　戒嗔也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却是一脸无辜。

　　“啊！军师，不要再打了，我真的不知道啊。”凄厉的惨叫声和求饶声从房间里传出很远。
　　“啊！”……
　　房间的门被踢开，走进来一个身形标悍的男人，身上华衣锦服，披着无数闪亮的珍宝。
　　“军师，你无缘无故责打兵士，很容易动摇军心！”男人瞥了一眼被杖责已然躺在地上的那个小兵，不舒不缓地开口。
　　坐在高处椅子上的人并没有动弹，半晌，幽幽才道：“他不过一个小兵，居然引得狼主大驾光临，真是好大的面子。”
　　那个小兵见来了救命人，连忙爬起来哭诉：“狼主饶命啊，真的不关我的事。万象寺突然起火，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进去找小嗔，可是，他已经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个被称作狼主的男人转身扶起他，他虽然标悍，眼神里却很是平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兵连忙跑了出去。
　　坐在高椅上的人，仍是没有作声。
　　狼主微微一笑：“军师大人，怎么了？不理我？”
　　军师依旧是半晌才开口，依旧是幽幽的口气：“我不过是狼主手下的一个小小的军师，哪里敢不理狼主？”
　　狼主走近高椅，讨好地笑笑：“军师不要生气嘛，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你也知道根本不关他的事，又何必迁怒于他，饶了他吧！”
　　“为什么要饶他？是他玩忽职守，小嗔才会丢的！”军师突然情绪激动，猛然从黑暗的角落里站了起来。她，那个军师，居然是个女人，一个蒙着面纱让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狼主为了一个士兵也要和我作对，狼主就这么维护他？”
　　狼主轻叹一声：“我不是维护他，我维护的是你！”
　　“什么？”
　　狼主道：“当初你来我国毛遂自荐，在你的妙计之下，中土皇帝果然把矛头指向了西凉国，随后又攻下东瀛国，让我国得以有喘息的机会，立了头等大功，所以，我国军师的头衔，你是当之无愧。三个月前，中土国来犯，也是军师过人的洞察力，才能占得先机，形成今日的相持局面。”
　　军师轻哼一声：“我以为狼主已经全都不记得了。”
　　狼主又露出他可亲的笑意：“怎么会呢？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很清楚。七年前，我说，要见你面纱下的真面目，你说，可以，只要杀了中土国的皇帝。为了你这句话，这七年来，不管国内的日子多么艰难，我也不敢对这只队伍有任何松懈。虽然也许，我应该学学西凉国主，安心做一个附属小国，才是对我国子民的最好交代。”
　　“狼主真会说笑，引发战祸这样的罪名我可是担当不起。”
　　狼主尴尬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军师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心也越来越狠了。”
　　“我本性如此，狼主看不惯，大可以杀了我。”
　　狼主长嘘一口气：“为什么你总是把别人的好意误解呢？你的胸中，好大的怨气，你的心，一日不能释怀，都是苦了你自己啊！”
　　“多谢狼主的美意。”军师冷冷地说，“不过，心是我的，我怎么样，与别人无关。”
　　狼主轻轻靠近她，温柔地叫了一声：“弄儿……”
　　“弄儿也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的面纱，遮住了你的真颜，也遮住了你的心……”狼主温柔地笑，“我真希望早日杀了中土皇帝。那样，我才能看见真的你！”
　　……

　　皇上和戒嗔坐在圆桌前，桌上摆上一桌子的好菜。
　　皇上道：“小嗔，来尝尝中土的菜色。”
　　“好啊！”小嗔可是一点也不客气，饿了这么久，吃起东西来，真是气吞山河。
　　皇上看着他，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伺候在一旁的柳大人瞪大了眼睛，皇上他，居然……笑？……
　　七年来，怕这是第一次吧！
　　这个孩子，好大的魔力。
　　“小嗔，你说，是中土的菜好吃，还是南蛮的好吃？”
　　“不知道啊。”小嗔专心致志地对待美食，不让自己分心。
　　皇上道：“朕小时候吃东西，也是你这个样子。”
　　“真的啊？”小嗔来兴趣了，“其实啊，这些菜都没有白衣姐姐的鲜果好吃。”
　　“白衣姐姐的鲜果？”
　　“是啊是啊！”小嗔幸福地回忆着，“我常常梦见穿着白衣的仙子姐姐，她好漂亮，她还请我吃鲜果，好好吃啊！”
　　皇上摸摸他光光的小脑袋：“傻瓜，那是在做梦！”
　　“可是……”小嗔不服气了，怎么能叫他是傻瓜呢，“在梦里，鲜果也很好吃啊，姐姐也很漂亮啊，姐姐的眉间还有一朵小花呢，和你的好像啊，不过你这个不如姐姐的漂……”
　　“你说什么？”皇上突然站起来，抓住小嗔的手，眼睛里露出凶光，直视着小嗔。
　　小嗔立即哭了：“好痛……你好凶……”
　　皇上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看小嗔白嫩的小胳膊上明显出了红痕，小嗔眼泪汪汪，真让人心疼。
　　“朕……朕……”皇上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嗔跑出房门。
　　皇上颓然地坐了下去……
　　白衣仙子，从十岁开始，他每晚都做同样的梦，梦里有个白衣仙子，对着他微笑，灿烂美丽的微笑……
　　可是现在，白衣仙子笑着笑着，突然拿起一把刀，狠狠地插入他的胸膛，眼里射出怨毒的光芒……
　　他猛然从梦里醒来，浑身上下全都是冷汗。
　　那白衣仙子的脸，正是绣眉！
　　“皇上！您醒了？”柳大人跑进来，看见皇上浑身的冷汗，双目微红，“皇上又做恶梦？”
　　皇上抿一口柳大人送上来的水：“外边怎么这么吵？”
　　柳大人道：“是南蛮国又来叫嚣。皇上，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是不是还是挂免战牌？”
　　皇上漱口，没有说话。
　　柳大人担忧地说道：“南蛮的狼主现在气势正盛，但我军迟迟不肯出战，势必影响军心。”
　　“好了，朕知道了。”皇上有些不耐烦，“免战！”
　　柳大人不敢再说。
　　皇上道：“南蛮国的那个军师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底细你到底查清楚了没有？”
　　柳大人道：“还不清楚，据说神秘的很，连他们的狼主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皇上批着披风下来：“他对我军的行动了如指掌，对朕的心思揣摩得很透彻。究竟是何方神圣？”
　　皇上锁紧眉头，陷入沉思。
　　柳大人亦沉思不语。南蛮军师如此神奇，皇上和他都很清楚，此人不除，这场仗必然难打。
　　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看来也只有免战了！

　　万象寺。
　　秦弄儿带着一大队人马，直逼一间禅房门前。
　　应答的代理主持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已经禁不住地流汗。
　　“主持还在闭关，施主还是请回吧！”
　　秦弄儿骑在马上，看也不看那和尚一眼：“少废话。他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烧了这里！你们万象寺上一次还没有烧怕？”
　　和尚不住地摇头：“施主不要激动……”接着很小声说道，“戒嗔走失之事，根本与主持无关。主持闭关自修已经八年，戒嗔六年前才来这里，主持根本不知他是谁。”
　　秦弄儿冷哼一声：“既然你们不识抬举，我也不必留给你们面子。来人，给我放火！”
　　身边的侍从犹豫片刻，才道：“军师，佛教是我国国教，万象寺是我国的皇家寺院，真的要烧……要不要先禀告狼主？”
　　弄儿瞪了他一眼：“少拿狼主来压我！有什么事我自然会担着。烧！”
　　侍从一咬牙，也罢。一群人拿着火把就上。
　　和尚看见动了真格，早没了主意。
　　“军师大人，主持真的不能见客啊！”
　　秦弄儿微微一笑：“你们庙里这么喜欢香火，我自会多给你们添一点。”
　　“军师大人，寺院失火，纯属意外，戒嗔失踪，更是无心之失……”
　　他不提戒嗔也罢，提起来，秦弄儿又是一阵心悸和憋气。
　　“少废话！快烧！”

　　“施主，久违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禅房里幽幽传来。
　　接着，禅房的门缓缓打开。
　　“施主要见小僧，吩咐一声即可，又何必兴师动众？”
　　主持缓缓从门内走出。
　　秦弄儿惊异于他的年轻俊秀。她本以为，堂堂万象寺的主持肯定是一个老者，可是，眼前的主持，不过三十多岁，风华正茂，而且英俊得出奇。作为一个和尚，把生命都献给了佛陀，实在是可惜的很，不知会伤透多少少女的心。
　　“这些年，施主可好？”
　　秦弄儿疑惑了：“你认识我？”
　　主持合起双掌，道：“阿弥陀佛，看来施主不记得小僧了。”
　　“十五年前，小僧周游列国，终于，在浏水村找到了施主……”